莫老师，祖籍广西阳朔，上古蚩尤部族的后裔，太祖爷那代迁来电白，落户本土，归化为汉。初，莫老师家境殷实，算是村中大户望族，莫老师自小趋庭叨陪鲤对，家教甚严。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犹其雕艺，信手凿来，栩栩如生，冠绝一时。解放前当过国立中学的老师，故村民称之为莫老师，至于真实名字，所知者甚少。
我孩时与小伙伴串村过户玩耍，无意中闯进一座低矮阴森的房子，突然发现二尊瞪着眼的木偶神像，俨然如生，眼神逼人。我们吓得尖叫着转身就跑，徒地一头栽进一个人的怀里，抬头发现，一个身着背心，披着一条汗巾的中年男子，神情古怪，眉梢还带着一种神秘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们更是骇得四下散开，夺门就窜。
这个中年男子就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的莫老师。
据说，他房间那二尊木偶神像，竟是他亲手凿造的他父母的雕像，从选材，动工到完成用了整整一年时间，一天到晚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当斧头的声音停下来时，邻居们总会听到里面传来放肆的哭声，哭完又笑，笑完又哭，人声停后，斧声又起。大人们说，那一年，那简陋的房间里，那嘶哑的男人哭声笑声和凿木的声音此起彼伏，无人能解。有好事者曾到窗边偷瞄，竟发现莫老师赤身裸体，大汗淋漓，亦笑亦哭，舞之蹈之地抡斧奋作。
在那个匪夷所思的年代，搞运动、破“四旧”，什么都破除了，春联还是延续下来，这倒也难得。农村人识字的不多，过年时都是请村中当老师的挥毫写就的春联，就胡乱地贴在门两边。只是联句里不再有福禄寿之类的字眼了，大多是“永远跟着GCD，海枯石烂不变心”，或者是“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如果要意气风发一点的就是“虎踞龙蟠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一年除夕，一贫下中农出身的乡干部，灌了几两黄汤了，就踉踉跄跄地上莫老师的门，把一卷红纸一丢，粗着脖子就喊：臭老九，你，写个联对给老子！
莫老师二话不说，铺开纸就蹲在地上笔走游龙，一气呵成，笔力遒劲妍秀，字体摇曳多姿，有东晋二王遗风。
那乡干部就拿回贴上了，次日引来不少人的围观，有识字者上前指读：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观者听罢，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乡干部气急败坏，引身欲撕，一干部慌忙上前拉住：这是伟大领袖的诗句，可不能大不敬啊。
从此村中再也没有人请他写春联，他写的春联只贴在自家的门上。那一年，他写的是：父死母亡弟归阴；妻离子散我辞亲。横批：天残社。
大年初一，突然村口涌进来许多公安，在村民目瞪口呆中就把莫老师扭绑上警车，呼啸而去！消息传开，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据说问题就出在“天残社”三个字！
好多天了，村民才发现莫老师形容枯槁地重新出现在村中，但没人敢问缘由！
八十年代，遍地都种起荔枝，莫老师分得到一片向阳的肥沃的山地，他却不满意，骂骂咧咧，上跳下蹿要管区干部帮他调换另外一块背阳的瘦地。村里的人都笑他读书读坏脑了，他听了也不以为忤，顾自在山地上搭建了简陋的房子，一有空都在那房子里住着。周围都植满了荔枝树苗，独莫老师的任其荒芜，杂草丛生，藤蔓任长，交叉纵横，甚至连路径都挡住了。夜半三更的时候，特别是月色澄明的夜晚，附近的村民常听到山腰的房子里传来忧郁的二胡声，如诉如泣，听者动容。
莫老师的父母合葬的坟墓就在那简陋的房子后面三十米处。
时正值放宽搞活时期，村初办雕艺厂，厂长重金聘请设计师，构图皆落窠臼，连请十几位设计师，都无法改变现状，厂长愁眉不展。镇长热心，听闻莫老师雕工精奇，亲自上门问计，莫老师闭门狂哭，镇长无功而返。一老人跟厂长说莫老师嗜酒，特喜西村王老爹黄米酒。厂长大喜，提酒上门，当晚，村中人一晚都听到山腰传来二个男人嗓音的笑声哭声。
也奇，厂长由此得到莫老师的设计图，业绩蒸蒸日上，产品销至东南亚。股东提议，分股或重金犒劳莫老师，厂长微笑，摇头不语。依故与莫老师狂歌狂饮，放荡形骸，兴之所至，莫老师拉胡琴，厂长击竹筒，齐声狂歌，歌声激越穿云。
后来，厂长因积劳成疾，去世，众人恸悼，灵前独少莫老师，出殡日，莫老师蹒跚而至，在灵前拉奏一曲，激昂而悲怆，满脸是泪，曲罢，胡琴一摔，扬长而去。
晚年的莫老师莫名其妙地喜欢骂人，一眼不顺就骂，一言不合就骂，一心不顺就骂。村中地痞无赖，干部出纳，无一幸免地都与他交过锋，结果都是一败涂地，落荒而逃。诡异的是，凡与莫老师交过锋的人都无一幸免地给自己带来厄运：一地痞因持械斗殴伤人，刑拘；三名干部低价出让国有土地谋取私利，刑拘； 一名宣传干事跟妇女主任有男女作风问题，撤职。
自此，村民目之为祸，道路相逢，唯恐避之不及 ，人不堪其烦，莫老师不改其行，依然故我。
一次，与一位老太太开吵，这老太太生了个好女儿，嫁得好婆家，穿金戴银的。二人对阵，莫老师口若悬河，唾沫四溅，引经据典，驳得老太太哑口无言，已处下方，老太太羞愧成恼，狠狠地“呸”一声吐了一口水在地上，轻蔑地说：莫老师，任你多厉害，任你读多少书，还不是失时落魄，天天喝粥？不如我三两命！
莫老师嘎然而止，默默离开，从此深居简出。
自此，江湖中再也没有莫老师的传说。
我孩时与小伙伴串村过户玩耍，无意中闯进一座低矮阴森的房子，突然发现二尊瞪着眼的木偶神像，俨然如生，眼神逼人。我们吓得尖叫着转身就跑，徒地一头栽进一个人的怀里，抬头发现，一个身着背心，披着一条汗巾的中年男子，神情古怪，眉梢还带着一种神秘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们更是骇得四下散开，夺门就窜。
这个中年男子就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的莫老师。
据说，他房间那二尊木偶神像，竟是他亲手凿造的他父母的雕像，从选材，动工到完成用了整整一年时间，一天到晚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当斧头的声音停下来时，邻居们总会听到里面传来放肆的哭声，哭完又笑，笑完又哭，人声停后，斧声又起。大人们说，那一年，那简陋的房间里，那嘶哑的男人哭声笑声和凿木的声音此起彼伏，无人能解。有好事者曾到窗边偷瞄，竟发现莫老师赤身裸体，大汗淋漓，亦笑亦哭，舞之蹈之地抡斧奋作。
在那个匪夷所思的年代，搞运动、破“四旧”，什么都破除了，春联还是延续下来，这倒也难得。农村人识字的不多，过年时都是请村中当老师的挥毫写就的春联，就胡乱地贴在门两边。只是联句里不再有福禄寿之类的字眼了，大多是“永远跟着GCD，海枯石烂不变心”，或者是“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如果要意气风发一点的就是“虎踞龙蟠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一年除夕，一贫下中农出身的乡干部，灌了几两黄汤了，就踉踉跄跄地上莫老师的门，把一卷红纸一丢，粗着脖子就喊：臭老九，你，写个联对给老子！
莫老师二话不说，铺开纸就蹲在地上笔走游龙，一气呵成，笔力遒劲妍秀，字体摇曳多姿，有东晋二王遗风。
那乡干部就拿回贴上了，次日引来不少人的围观，有识字者上前指读：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观者听罢，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乡干部气急败坏，引身欲撕，一干部慌忙上前拉住：这是伟大领袖的诗句，可不能大不敬啊。
从此村中再也没有人请他写春联，他写的春联只贴在自家的门上。那一年，他写的是：父死母亡弟归阴；妻离子散我辞亲。横批：天残社。
大年初一，突然村口涌进来许多公安，在村民目瞪口呆中就把莫老师扭绑上警车，呼啸而去！消息传开，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据说问题就出在“天残社”三个字！
好多天了，村民才发现莫老师形容枯槁地重新出现在村中，但没人敢问缘由！
八十年代，遍地都种起荔枝，莫老师分得到一片向阳的肥沃的山地，他却不满意，骂骂咧咧，上跳下蹿要管区干部帮他调换另外一块背阳的瘦地。村里的人都笑他读书读坏脑了，他听了也不以为忤，顾自在山地上搭建了简陋的房子，一有空都在那房子里住着。周围都植满了荔枝树苗，独莫老师的任其荒芜，杂草丛生，藤蔓任长，交叉纵横，甚至连路径都挡住了。夜半三更的时候，特别是月色澄明的夜晚，附近的村民常听到山腰的房子里传来忧郁的二胡声，如诉如泣，听者动容。
莫老师的父母合葬的坟墓就在那简陋的房子后面三十米处。
时正值放宽搞活时期，村初办雕艺厂，厂长重金聘请设计师，构图皆落窠臼，连请十几位设计师，都无法改变现状，厂长愁眉不展。镇长热心，听闻莫老师雕工精奇，亲自上门问计，莫老师闭门狂哭，镇长无功而返。一老人跟厂长说莫老师嗜酒，特喜西村王老爹黄米酒。厂长大喜，提酒上门，当晚，村中人一晚都听到山腰传来二个男人嗓音的笑声哭声。
也奇，厂长由此得到莫老师的设计图，业绩蒸蒸日上，产品销至东南亚。股东提议，分股或重金犒劳莫老师，厂长微笑，摇头不语。依故与莫老师狂歌狂饮，放荡形骸，兴之所至，莫老师拉胡琴，厂长击竹筒，齐声狂歌，歌声激越穿云。
后来，厂长因积劳成疾，去世，众人恸悼，灵前独少莫老师，出殡日，莫老师蹒跚而至，在灵前拉奏一曲，激昂而悲怆，满脸是泪，曲罢，胡琴一摔，扬长而去。
晚年的莫老师莫名其妙地喜欢骂人，一眼不顺就骂，一言不合就骂，一心不顺就骂。村中地痞无赖，干部出纳，无一幸免地都与他交过锋，结果都是一败涂地，落荒而逃。诡异的是，凡与莫老师交过锋的人都无一幸免地给自己带来厄运：一地痞因持械斗殴伤人，刑拘；三名干部低价出让国有土地谋取私利，刑拘； 一名宣传干事跟妇女主任有男女作风问题，撤职。
自此，村民目之为祸，道路相逢，唯恐避之不及 ，人不堪其烦，莫老师不改其行，依然故我。
一次，与一位老太太开吵，这老太太生了个好女儿，嫁得好婆家，穿金戴银的。二人对阵，莫老师口若悬河，唾沫四溅，引经据典，驳得老太太哑口无言，已处下方，老太太羞愧成恼，狠狠地“呸”一声吐了一口水在地上，轻蔑地说：莫老师，任你多厉害，任你读多少书，还不是失时落魄，天天喝粥？不如我三两命！
莫老师嘎然而止，默默离开，从此深居简出。
自此，江湖中再也没有莫老师的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