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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是谁?为什么全球都在纪念他? (1人在浏览)

何家大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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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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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前551 - 前 479)

  中国伟大的哲学家孔子是中华文化思想的集大成者,儒家学说的创始人。他的哲学思想提倡“仁义”,“礼乐”,“德治教化”,以及“均以民为体”。儒学思想渗入中国人的生活,文化领域中,同时与影响了世界上其它地区的一大部分人近两千年。

  孔子名丘,字仲尼。春秋末期鲁国陬邑(山东曲阜)人,出身于没落的宋国贵族家庭,刻苦好学。曾从事“儒”(贵族丧事赞礼者)的职业,中年时开办私学。一度出任鲁国的中都宰,司空,司寇等职,四年后因遭小人暗算,弃职,后率弟子周游列国,经十三年,晚年归鲁,继续讲学,整理古籍。《论语》20篇,是孔子弟子及其再传弟子关于孔子言行的纪录。

  孔子经常被认为是一种宗教的创始人,但这是不正确的。孔子及少谈论神,拒绝讨论来世,避免任何形式的形而上学。他对人生的关系深刻了解,他的学说并不是他所创立的,严格来说,他只是及中华文化思想的大成者。他是一位重视个人的伦理道德和行为的现世哲学家。

  孔子把“仁”和“义”视为道德的最高原则,他规范着高尚者的行为。“仁”在有些时候可以解释为“爱”,但我们最好将他理解为对人类的关心。“礼”是道德,礼节,规矩,传统等观点的总和。

  孔子生活在春秋时代,那是一个人才辈出的年代。虽然当时的统治者没有采纳孔子的学说,然而在他死后,儒家成为显学。但是在秦始皇统治时期,儒家学说遭到贬抑。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他采用法家的建议,下令“焚书坑儒”。以为这样就可以整齐学术,统一思想。然而,秦始皇的努力并不成功,在秦朝灭亡前夕,儒生们又开始宣讲儒家学说。西汉时期的汉武帝时代,儒家学说取得了独尊的地位。

  通过科举考试选拔官吏的中国科举制度,始于汉朝。考试的主要内容,是学生们对孔子礼教的理解程度。由于科举制度是步入仕途的唯一途径,所以由汉朝开始,一直到十九世纪,中国几乎所有的知识分子,都在孔子的四书五经中打转。知识分子穷一生精力从事研究他的学说,一生都跳不出这个圈子。大大影响了中华文化的多元化发展。

  中国的历史就是孔子思想的影响史。《四书五经》成了学校的教科书,每一个学生都必须熟记。古代哲人的教条,深深地植跟于人民的心中。由于这种儒学的熏陶,中国逐发展出一种和谐的社会生活,追求智识崇尚智慧的狂热,以及稳健的文化。中国虽经常遭受侵略,旦其文化不但能屹立不绕,而且还能同化异族。但是,儒学并不是万能灵药。他对于统治者来说,是一剂有效的灵药,能使他们的王朝尽量避免混乱和衰落的来临。但是,对于在求变求新的国际竞争压迫下,对于一国的发展,是个阻碍,那些维系个人和社会秩序的礼教,几乎使人无法动弹,而造成一套用不改变的模式。孔子的教条。彻底的限制了人类自然而充沛的冲劲。孔子的那些礼教实在太完美了,以致显得过分的严肃。在孔子的教条下,简直没有豪放和冒险,爱情和友谊也过分的受到桎梏。他使妇女一味服从,贬低了自己。他使国家一味保守,阻碍了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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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的思想体系※

  韩 星

  1、关于孔子的思想体系

  关于孔子的思想体系最起码有三个问题需要深入思考和研究,一是孔子有没有思想体系?二是如何理解孔子的思想体系?他的思想体系的构成是怎样的?三是用那些材料来证明或“复原”这个思想体系?首先应该说明,我们现在常说的“思想体系”或“学说体系”是受西方哲学的影响,认为一个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其思想必然是成体系的,研究他的思想,重要的就是完整、深刻地理解他的思想体系。然而事实上对哲学家、思想家本人来说,他不一定都是有意识地、自觉地进行体系建构的,在很大程度上说,他有什么样的思想体系是后来研究者进行“复原”或“重构”的结果。对于中国古代哲学家、思想家的研究来说,尤其存在这样的情况。从学术研究的角度来说,这也无可厚非。所以,我们还是按照学术界的研究习惯,我们仍然可以认定孔子各个方面的思想构成了一个有机的统一体,在这个前提下,来相对地理解他的思想观点。

  近代以来,从学术思想角度来讨论孔子思想体系的构成,由于种种原因,出现了很大的分歧,形成多种说法:如以仁为中心说,以礼为中心说,以中庸为中心说,以仁义为中心说,以仁义礼的统一为核心说等等。特别流行的是仁核心说和礼核心说。两说的共同特点是它们的绝对对立。仁核心说排斥礼,礼核心排斥仁。我认为,这种“中心说”、“核心说”从大的方面讲都是习惯了孔子以后二千年大一统政治体制及其相应的大一统意识形态影响的结果,也是当代社会既定思维模式定向制约的结果,是迫切需要摆脱的;从小的方面讲,人们往往容易抓住一个概念、范畴当作一个思想家的思想核心,而忽视它的整体性,自然互相矛盾。

  另外,西方学者由于对孔子思想体系的把握不够,对孔子思想评价多有误解,最典型的就是黑格尔。黑格尔眼中的孔子只是一个实际的世间智者,算不得一个哲学家,“在他那里思辨的哲学是一点也没有的――只有一些善良的、老练的、道德的教训,从里面我们不能获得什么特殊的东西”,甚至认为,“为了保持孔子的名声,假使他的书从来不曾有过翻译,那倒是更好的事。”①黑格尔“不能从中获得特别的东西”的孔子思想对中国文化乃至整个东亚文化都有极为重要的意义。黑格尔对孔子的认识不但只是凭少许不严谨的译本,而且只看到了那零散的道德教训,而没有触及孔子思想的整体结构,不能从整体的角度深化对细节的把握。另外,黑格尔以西方文明发展的道路为模式构筑了唯一的“世界精神”的哲学发展史,对中国历史和文明发展的道路却缺乏同情的理解,也许潜意识中还有日尔曼人所惯有的那种偏见和傲慢。

  今天,对孔子思想体系要深入、全面地把握,集中探讨其核心是完全必要的,但又是很不够的。笔者无意消解中心,也不想另立中心,只是想实实在在地对孔子整个思想进行深入其内的细心研习以后,再出乎其外,不带任何思想偏见和既定的思维模式来理解孔子的思想体系构成,并尽力展示其原状,以实事求是地把握孔子的思想和学说。在春秋战国之际,孔子作为一个西周乃至上古文化的继承者和集大成者,他以平治天下为已任,构筑一个思辨的哲学体系对他来说是奢侈的,他是着眼于当时的时势,思考社会的整合有序、个人与社会的协调发展、人民安居乐业的途径。这样,如果要说他有什么思想体系的话,那也是他在不自觉的、开放的思维方式中构建了具有历史文化功能的与历史现实水乳交融的独特的“思想体系”。孔子思想体系里不一定非得有唯一的逻辑起点与思想核心,而且最重要的并不是理论推演的逻辑性与思辩性,而是它的世间性、实用性,可以包容个人与社会,承担传统与变革,结合理想、信仰与此间生活等等。我们今天的研究可以从不同方面了解和“复原”这个思想体系。

  2、孔子思想学说的集大成性质

  要探讨孔子思想学说的体系,我们应该有一个基础认识,孔子的思想学说有集大成的性质。孔子展之所以成为两千多年以来中国乃至人类屈指可数的大思想家、学问家,最基本的就是他的思想学说是“集”了中国上古以来文化的“大成”。上古文化在西周是一个集大成,但在这是制度意义上的集大成,到了孔子可以说是思想学术意义上的集大成。关于这方面古来人们都有认识,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孟子・万章下》)赵岐注:“孔子集先圣之大道,以成己之圣德者也,故能金声而玉振之。振,扬也。故如金声之有杀,振扬玉音,终始如一也。”朱注:“此言孔子集三圣之事,而为一大圣之事;“犹作乐者集众音之小成,而为一大成也。成者,乐之一终,《书》所谓‘《箫韶》九成’是也。金,钟属;声,宣也;玉,磬也;振,收也,如振河海而不之振。始,始之也。终,终之也。条理,犹言脉络,指众音而言也。智者,知之所及;圣者,德之所就也。盖乐有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若独奏一音,则其一音自为始终,而为一小成。犹三子之所知偏于一,而其所就亦偏于一也。八音之中,金石为重,故特为众音之纲纪。又金始震而玉终诎然也,故并奏八音,则于其未作,而先击D钟以宣其声;俟其既阕,而后击特磬以收其韵。宣以始之,收以终之。二者之间,脉络通贯,无所不备,则合众小成而为一大成,犹孔子之知无不尽而德无不全也。”戴震亦释此句云:“圣智至孔子而极其盛,不过举条理以言之而已矣。”(《孟子字义疏证・卷上》理条)《孟子・公孙丑上》中有人欲比较伯夷、伊尹与孔子,孟子直截了当地答到“否。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

  《朱子语类》卷第五十八还载:当有问朱熹何谓“集大成”。朱熹回答说:“孔子无所不该,无所不备,非特兼三子之所长而已。但与三子比并说时,亦皆兼其所长。”

  张载对孟子的话有深刻的理解,“孟子所谓始终条理,集大成于圣智者与!”(《正蒙・大易篇》)

  《释氏稽古略》说明孔子的集大成是集古代圣王遗教的大成:“圣人生于鲁,集大成于古帝王之教也,甚矣!”

  王夫之尝谓,“孔子之术,合三代之粹而阐其藏者也”(见《读通鉴论》卷三)

  刘师培说:“周室既衰,史失其职,官守之学术,一变而为师儒之学术。集大成者厥唯孔子。”①

  王国维论孔子的集大成云:“孔子者,‘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实践躬行之学也。上至三皇五帝,下至夏殷周诸圣贤之学说,无不集合而组织之,以大成儒教;其圆满之智如海。又多才多艺,至其感化力之伟大,人格之完全,古今东西,未见其比。”②

  综上所述,古今以来人们对孔子思想学术上集大成的认识主要有这么几个含义:一是集伯夷、伊尹、柳下惠这样的三圣之事为一大成之事;二是孔子既圣且智,孟子通过所谓金声玉振,始终条理来比喻和说明;三是集三代及其以上圣王德业的大成;四是集古代思想学术的大成。

  3、孔子思想体系的基本构成

  孔子思想体系大致由两个层面构成:

  第一,是性与天道层面。

  这方面历来就有误解,《论语・公冶长》云:“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这段著名的文字,曾被《史记・孔子世家》、《汉书・眭宏夏侯胜传赞》、《汉书・外戚传》师古注、《后汉书・桓谭传》等引用,后儒也进行了阐释,影响相当之大。

  《史记・天官书》云:“是以孔子论六经,纪异而说不书。至天道、命不传,传其人不待告,告非其人,虽言不著。”《正义》云:“待,须也。言天道性命,忽有志事,可传授之则传,其大指微妙,自在天性,不须深告语也。”认为天道性命,“大指微妙,自在天性”,所以不传;也有可能是传而不告。《天官书》此语,使孔子罕言性与天道的问题带有几分神秘色彩。

  《汉书・外戚列传》引颜师古曰:“谓孔子不言性命及天道。而学者误读,谓孔子之言自然与天道合,非唯失于文句,实乃大乖意旨。”在《汉书・眭宏夏侯胜传赞》颜师古还解释了孔子不言的原因:“性命玄远,天道幽深,故孔子不言之也。”

  《后汉书・桓谭传》注引郑玄《论语注》:“性谓人受血气以生,有贤愚吉凶。天道,七政变动之占也。”钱大昕承郑氏之说,认为“古书言天道者,皆主吉凶祸福而言。”①故圣人难言之。刘宝楠《正义》云:“集解释天道,本易言之,与郑氏之据春秋言吉凶祸福者,义皆至精,当兼取之。”但程树德批评郑氏之说:“郑氏兼学谶纬,其以吉凶祸福解天道,亦为风气所囿。”②程说很有道理。

  《汉书・艺文志》在论述了儒家出于司徒之官而有的一系列特点以后,还特别强调儒家“于道最为高”,即把道看成是其思想的最高追求。

  皇侃引太史叔明云:“六籍即有性与天道,但垂于世者可踪,故千载之下,可得而闻也。至于口说言吐,性与天道,蕴藉之深,止乎身者难继,故不可得而闻也。”③顾炎武继续其论,他说,对于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有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隐衷,而“不知夫子之文章,无非夫子之言性与天道”,“夫子教人,文行忠信,而性与天道在其中矣,故曰不可得而闻。”“夫子之文章,莫大乎《春秋》。《春秋》之义,尊天王,攘戎狄,诛乱臣贼子,皆性也、皆天道也。故胡氏以《春秋》为圣人性命之文。”④这样的解释也不够周详,如果可以这样说,那么孔子的“礼”也一以贯之于六籍及文行忠信之中,子贡为何没有“不可得闻”之叹?可见其说不可从。

  又,太史叔明以子贡之言乃是“夫子死后,七十子之徒,追思曩日圣师平日之德音难可复值”⑤。所谓夫子言性与天道不可得闻,当是孔门后学颇喜讨论性与天道,子贡乃追思孔子生平言论,发觉夫子罕有言及,故发此议论。这样的说法是不尽符合事实的,孔子生前也曾提及性或天道。关于性,孔子曾经说过“性相近,习相远”(《论语・阳货》),在回答鲁哀公“君子何贵乎天道”之问时,孔子说:“贵其‘不已’。如日月东西相从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闭其久,是天道也;无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是天道也。”(《礼记・哀公问》)天笼照大地,哺育万物,是人类的生命之源。它昼夜交替,寒往暑来,具有不可逆转的力量。是为孔子的天道观。但弟子们确实是很少听说过的,这样就给其后学留下了很大的进一步发挥的空间,所以作为七十子之一的子思,最早在《中庸》中提出“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的著名的心性论命题。性与天道又恰恰是郭店楚简最重要的话题。《性自命出》“性自命出,命自天降,道始于情,情生于性”所表述的思想与《中庸》所论完全相同。可见性与天道,是子思学最先派着力开拓的思想领域。子思学派从两个方面对孔子的天道观作发展:其一,认为天不仅是宇宙的主宰,而且是万物之“道”的渊源。“知天所为,知人所为,然后知道,知道然后知命。”(《郭店楚简・语丛一》)“圣人知天道也。知而行之,义也。行之而时,德也。”(《郭店楚简・五行》)天道无所不在,天道形诸于地,即为地道;形诸于水,即为水道;形诸于马即为马道;形诸于人,即为人道。因此,人性得自天命,人性即是天性。其二,是将性与天道相打通,不仅说明了人性的来源,而且为人性说取得了形而上的依据,尽管其中有玄学的成分,但却有重要的理论意义,这可能正是孔子思想所未曾涉及之处。

  检阅文献,孟子、荀子以及大小戴《礼记》,无不谈性与天道,当是子思影响之所及。

  如大小戴《礼记》,发现有关性与天道的论述甚多,《礼记・大传》云:“圣人南面而治天下,必自人道始矣。”《大戴礼记・礼三本》云:“礼有三本,天地者,性之本也。”《礼记・祭义》云:“是故君子合诸天道。”《大戴礼记・子张问入官》云:“故君子莅民,不可以不知民之性,达诸民之情,既知其以生有习,然后民特从命也。”《中庸》云:“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礼记・礼器》云:“天道至教,圣人至德。”《礼记・礼运》云:“夫礼必本于天,动而之地,列而之事,变而从事,协于分艺。……故礼义也者,……所以达天道、顺人情之大宝也。”朱子说《中庸》立言之旨在说明“道之本原出于天而不可易”,(《中庸集注》)可谓深得其要。根据彭林先生的研究,大小戴《礼记》主体部分的撰作年代,与郭店楚简大致相当①,而郭店楚简又主要是思孟学派的作品。②这样,思孟学派有大量谈论性与天道的思想,到了宋明理学,其学术的主旨就是性与天道了,只不过宋儒把天道换成了天理而已。

  朱熹《论语集注》卷三云:“文章,德之见乎外者,威仪文辞皆是也。性者,人所受之天理;天道者,天理自然之本题本体,其实一理也。言夫子之文章,日见乎外,固学者所共闻;至于性与天道,则夫子罕言之,而学者有不得闻者。盖圣门教不躐等,子贡至是始得闻之,而叹其美也。程子曰:“此子贡闻夫子之至论而叹美之言也。”《论语集注》卷四朱熹引程子曰:“若性与天道,则有不可得而闻者,要在默而识之也。”程朱认为是子贡从孔子那里知道的晚,所以发出了由衷的赞叹。特别是他们强调性与天道“要在默而识之”,倒是揭示了孔子为何罕所言及的原因,是因为性与天道关键在于自我生活的经验和直觉的体悟,在表达上就“大道难言”的问题,所以,最重要的是“默而识之”。

  戴震出入释道,于是对儒家性与天道有自己的独特理解,“所谓性与天道者,及从事老、庄、释氏有年,觉彼之所指,独遗夫理义而不言,是以触于形而上下之云,太极两仪之称”③,这样就不难理解孔子的弟子“不得闻”了,孔子一生并没有坐在书斋里进行纯粹的思想体系的建构,他是在人生的、社会的实践经验中表达深化和完成其思想体系的。由于性与天道的形而上性,孔子一般不抽象地谈性与天道,这就是所谓不离事言道,所以他的弟子就很难听到了。这也成为日后中国思想的特点。

  戴震还认为孔子性与天道之学主要在《易经》之中,他说:

  读易,乃知畜性与天道在是。周道衰,舜、禹、汤、文、武、周公致治之法,焕乎有文章者,弃为陈迹。孔子既不得位,不能垂诸制度礼乐,是以为之正本溯源,使人于千百世治乱之故,制度礼乐因革之宜,如持权衡以御轻重,如规矩准绳之于方圜平直。言似高远,而不得不言。自孔子言之,实言前圣所未言;微孔子,孰从而闻之?故曰“不可得而闻”。是后私智穿凿者,亦警于乱世,或以其道全身而远祸,或以其道能诱人心有治无乱;而谬在大本,举一废百;意非不善,其言只足以贼道。①

  由于古代典籍的散失与撺乱,我们没有直接而确切的证据来说明孔子是否真的作了《易传》,创立了他的哲学体系。但另一方面,也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孔子确实读过、乃至认真研究过《周易》,因此他晚年应该有通过《周易》的研读而获得的对于性与天道的更深入的认识。这些认识也许没有几乎机会普遍的讲出来或者写出来,但他晚年的弟子一定有所耳闻,并在孔子的影响下开始重视易学的研讨,这就自然与子思学派多谈性与天道衔接上了②。

  关于《周易》,传统上主要被作为卜筮之书,主要作用也是用来占卜吉凶,过去乃至现代学界易学研究的主流看法仍然认为是卜筮性的。对此,今天已经有学者提出了质疑③,这对我们有很大的启示。我这里对这个问题不可能进行全面探讨,只是想说明孔子在卜筮基础上对《易传》人文意义的开发。卜筮本是原始社会巫术文化的遗存,作为巫术中的重要内容,西周以后逐渐被人文理性精神所超越,特别是孔子及其后学“序传解经”,扬弃了《周易》的卜筮性质,对《周易》的《经》《传》思想了“一以贯之”的推定。帛书《易传?要》云:

  子赣曰:夫子亦信其筮乎?子曰:吾百占而七十当,唯周梁山之占也,亦必从其多者而已矣。子曰:《易》,我复其祝卜矣,我观其德义耳也。幽赞而达乎数,明数而达乎德,又仁[守]者而义行之耳。赞而不达于数,则其为之巫;数而不达于德,则其为之史。史巫之筮,乡之而未也,好之而非也。后世之士疑丘者,或以《易》乎?吾求其德而已,吾与史巫同途而殊归者也。君子德行焉求福,故祭祀而寡也;仁义焉求吉,故卜筮而希也。祝巫卜筮其后乎?。

  显然,在祝卜尚流行的时代,孔子主导思想是“复其祝卜”以“观其德义”。在当时,他与史巫是“同途”的,但是他的最终目标则是“求其德而已”――是“殊归”的,他只是把卜筮作为圣人寻求德义的手段之一。因此,他认为君子应该通过德行仁义求福祗求吉利,而把祭祀和卜筮放在次要的位置,并尽量减少祭祀和卜筮。这样,孔子就使带有宗教迷信色彩的祝巫卜筮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被赋予了道德实践工具的新意义。从此,《周易》摆脱了原始巫术形态,成为合《经》《传》为一体的“一以贯之”的“易学”体系,容纳和体现了先民在上古文明创造活动中焕发出来的哲学智慧、道德理想与神圣意识。这三者三位一体,两两相对相关,且在历史的运动和思潮的激荡中彼此互为消长,发挥其不同的文化功能,体现为不同的文化风貌。

  当然,孔子对易道的阐发如果只是停留在一般的道德层面显然是不够的,事实上孔子也没有停留在这里,正如有论者所说:“以道德的角度阐扬易理,不是孔子的发明,孔子作《易传》的真正价值并不在此。”“孔子作《易传》,为道德的合理性提供了最终的形而上学依据,并因之确立了深邃、严密的贯通天人的‘性命’(尽性至命)修养学说。”④这一点,章太炎先生早就看出来了:

  孔子赞《易》之前,人皆以《易》为卜筮之书。卜筮之书,后多有之。如东方朔《灵棋经》之类是。古人之视《周易》,亦如后人之视《灵棋经》耳。赞《易》之后,《易》之范围益大,而价值亦高。《系辞》曰:“夫《易》何为者也?夫《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大道,如斯而已者也。”孔子之言如此。盖发展社会、创造事业,俱为《易》义所包矣。此孔子之独识也。①

  今天,也有学者推定“尽性知命”为“性与天道”的理论形式主要体现在《周易・说卦传》和《中庸》之中,并且开辟了以“形而中论”的哲学思路对这方面思想进行正本清源的工作,对《周易》“形而中者之谓卦”到“形而中者之谓人”再到“形而中者之谓神”进行了贯通的推定,认为“道”与“器”的关系,是以“卦”承诺形而中的主体,以推定形上之道和形下之器,因此,形而中者谓之卦。形而中之主体者,人也。故以“卦”承诺的主体可推定:形而中者谓之人。也就是说,形上和形下统一于形而中之主体,形式为卦,承诺和推定者是人。在这里,“形”作为主体推定的基础,以形而中者谓之卦作为承诺和推定的形式,从而推定形上和形下,构成形上、卦、形下统一的哲学体系,使《周易》的哲学模式得以外化,再现了中国哲学的独特体系。《周易》哲学具有与西方哲学的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完全不同的体系性,就在于以其形而中者谓之卦和形而中者谓之人的形而中论哲学体系,推定和承诺了主体的“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科学价值。这就使《周易》成为哲学性及科学性统一的思想形式。②①

  总之,由于 “尽性知命”的“性与天道”之学的高深和需要悟证,孔子确实没有进行“普及”,而是与颜回这样有“中人以上”素质的学生进行过探讨,于是在庄子里面便出现了孔子的“心斋”和颜回的“坐忘”之说,其他“中人以下”素质的学生自然就“不可得而闻也”。这说明,孔子“性与天道”之说是子贡得未曾闻,并不是孔子得未曾言。至于子贡得未曾闻也许有许多原因,其中比较重要的应该是怕他的素养不高的学生会误解这方面的思想,损害了思想本身,更有可能使学生误如歧途。在中国思想史上,由于在《论语》中子贡说“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公冶长》)和曾子“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里仁》),再加上后儒把儒学纳入治国之术(汉代)和心性学的发展(宋明理学),遗落了孔子思想体系的形上基础。

  第二是仁礼中庸层面。

  这一层面是这样结构的:以“仁”为支柱的修己之学与以“礼”为支柱的治人之学,被以“中庸”为基本原理的“中和论”有机地结合成为一个完整的体系。其中修己是治人的前提和条件,治人是修己的目标和归宿;而修己和治人两大部分思想内容的构建又是以“中庸”为基本原理的,“和”是完成整体构建的方法论原则和标准。

  1、以“仁”为支柱的修己之学

  1.1 孔子对执政者提出了“正己”的要求,孔子认为,在任何一个秩序良好的社会中,执政者与臣民的关系是最基本的。而在二者当中,孔子又最注重执政者的作用,认为执政者的好坏决定了社会治理的好坏。因此,他对执政者的政治道德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这就是“正”。当季康子问政与孔子,孔子对 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颜渊》)又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不正,虽令不从。”(《子路》)又说:“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同上)这就是说,执政者必须从端正自身开始,通过其人格魅力和道德感召力去治理民众(正人)。这样,才能造就一个良好的秩序社会。这就是古代的所谓“典范政治”的基本要求。执政者正,便可不令而行,风行雨施,及与下民,“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颜渊》)

  在这个基础之上,他进一步推论,认为政治过程是一个由修己到治人的连续过程。“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宪问》)在孔子看来,修己为为政之本。安,就相当于今天的社会稳定。社会何以能稳定?不是靠压迫和欺诈,而是要在“修己”基础上建立社会的正义和规范――礼乐刑政一整套东西。朱熹注云:“圣贤之道,进则救民,退则修己,其心一而已矣。”可谓深得圣贤旨意。

  1.2 孔子还对以执政者为主体的社会各阶层提出了“克己”的要求。这就是有名而也有误解的那句话:“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颜渊》)这句话可以说是孔子思想的纲要,涉及到了礼、仁,而以“克己”作为复礼归仁的实践要求。对于“克己”的“克”历来有两种不同的解释,一是释为“胜”、“克制”,一是释为“能够”、“堪能”。从《论语》的有关论述看,把“克”解释成“克制”似乎更符合孔子的本意。其实,孔子自己对“克己”自有一套论述的。

  在他看来,“克己”的一种方式是“约”,即约束。《里仁》云:“以约失之者鲜矣。”朱注:“谢氏曰:“不侈然以自放之谓约。尹氏曰:凡事约则鲜失,非止谓俭约也。”这就是说,能够自我约束不放纵就可以少犯错误。他又说:“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朱注:“君子学欲其博,故于文无不考;守欲其要,故其动必以礼。如此,则可以不背于道矣。程子曰:“博学于文而不约之以礼,必至于汗漫。博学矣,又能守礼而由于规矩,则亦可以不畔道矣。”(《颜渊》)颜渊说:“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子罕》)朱注:“侯氏曰:“博我以文,致知格物也。约我以礼,克己复礼也。”可见孔子是从学与礼的相反相成中来谈的,学要博,礼要约。“约之以礼”与“克己复礼”是意思是一样的。都是指以礼来克制、约束自己的思想行为。

  “克己”的另一种方式是“自戒”。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季氏)》自戒便是自爱,便不会走入人生的误区。孔子在回答樊迟问如何“辨惑“时,讲的不是分辨是非之道,而是自戒。他说:“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颜渊》)“克己”还要自省、自责、自讼。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里仁》)朱注:“思齐者,冀己亦有是善;内自省者,恐己亦有是恶。”前者是积极的向善,后者是消极的自防。曾子还更明确地说:“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学而》)朱注:“尹氏曰:曾子守约,故动必求诸身。”是说曾子注重内在修养,事事反求诸己。反省,是人的自我意识成熟的标志。经常反省,有错改之,无错则免。他还语重心长地说:“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卫灵公》)但一般人很少有自责精神,孔子感慨地说:“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公冶长》)

  孔子“克己”最彻底的要算“不争”、“无争”了,这与道家思想甚为接近,是早期儒道关系还不紧张时手道家的影响,也说明儒道思想的有同一的一面。子曰:“君子矜而不争,当而不群。”(《卫灵公》)这是辨证而正面的要求。又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八佾》)可见,不争也不是绝对的任何如何竞争,而是认为应有正当的符合礼乐文明的“争”。

  1.3 孝悌是修己的又一基本内容。孝指尊敬顺从父母,悌指尊重兄长,是中国古代处理家族内部两大关系的基本要求。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学而》)“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子罕》)由于当时的家族组织与行政这关系密切,在家能孝悌者,在政治上必定能敬重君主、公卿,所以,“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学而》)因为孝悌与政治相通,因此当有人问孔子“子奚不为政”时,孔子回答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为政》)

  在孝悌中间,孔子更重视孝,认为这是“本”:“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朱注:“孝弟行于家,而后仁爱及于物,所谓亲亲而仁民也。故为仁以孝弟为本。”孝悌成为仁民爱物的根本。那么,如何做到孝呢?一是合礼。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为政》)生前死后都能以礼待之,便是孝。二是真情实感。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同上)即就是说,赡养父母要有敬重的感情,不然,与对待犬马就没有分别了。

  1.4 在社会生活中处理人与人关系时要爱人。当樊迟问仁时,孔子说:“爱人。”(《颜渊》)历来对仁的解释众说纷纭,然而爱人是其基本的精神,是修己之学的根本。这里的“人”是一种泛称,是一个类概念,是超越了阶级、种族的局限。

  孔子认为“爱人”的具体表现和方法就是“忠恕”。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里仁》)所谓“忠恕”,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雍也》),这样由己及人,人己对待。对己,要求“克己”;对人,要求“爱人”。二者统一于“仁”之中,是修己之学的两个支点。

  1.5 以“仁”的精神,贯彻于政治生活的过程当中,就是要做到尊五美、屏四恶。

  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尧曰》)这些是对君子从政的一种带有理想色彩的要求,是以“中和”为原则,融道德与政治为一体,混修己与治人为一团,是其后儒家修齐治平的先导,对中国士人政治思维影响既深且巨。

  关于修己方面还有忠、信、智、勇、恭、宽、敏、直等,可以说与前面所述组成了一个大的系统,构成了由个体出发的人生道德的一极,但这一极绝不是封闭的,纯粹的,而是开放的,与下面要讲的另一极――治人是相通相连的。

  2、以“礼”为支柱的治人之学

  以“礼”为支柱的治人之学实际上就是孔子的治国思想。孔子继承了西周以来把礼作为治国之经纬的思想,认为礼是治国之本,形成了以礼乐教化治国安邦的总体思路。

  2.1 孔子对周礼抱着很尊敬的心态,而在实际上又有所损益。在继承中创新,目的是为了救世。孔子是十分崇尚“周礼”的,在《论语》中多次谈到自己对西周礼乐的向往。子曰:“周监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八佾》)“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泰伯》)“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阳货》)“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述而》)这态度谈和感情毕竟是有一定的保守性的,因为周礼再好,也只是代表一个逝去了的时代,尽管那个时代曾经确实是辉煌的。

  如果孔子果真面对当时礼崩乐坏的社会形势,一味地维护周礼,那他肯定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保守派。但是,事实上,他对周礼也有许多不满之处,并在推崇周礼的前提下,对周礼进行了许多“损益”。如“周礼”重视祭祀鬼神,而孔子在回答樊迟问知时则主张:“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雍也》)子路问事鬼神的问题,孔子明确地告诉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先进》)他的弟子都认为“子不语怪,力,乱,神。”(《述而》)孔子重人事轻鬼神,革新了“周礼”的基本精神。又如“周礼”规定的宗法制、世袭制在孔子这里也被打破了,他提出了的“举贤才”(《子路》)打破了亲亲尊尊,主张“学而优则仕”(《子张》),向社会打开了取士的大门。

  孔子通过对周礼的损益创造性地提出了“仁”的思想,使之他整个思想体系的制高点,并与“礼”配合,在修己的同时治人,在人的伦理道德完善的基础上实现社会的良好秩序。

  2.2 孔子继承西周德治思想,总结春秋德礼思潮,提出了“德化”、“礼治”的治国思想。

  孔子不满当时“天下无道”,动荡不安的社会,抱着强烈的忧患意识和救世情怀,奔游列国,汲汲以求,倡导“德化”、“礼治”。他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为政》)他提出“为国以礼”(《先进》),集中表达了他对礼在政治中的地位和作用的认识。除了重视德、礼,孔子也没有忽视政、刑在治国理民过程中的重要性,他指出:“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朱注:“道,犹引导,谓先之也。政,谓法制禁令也。齐,所以一之也。道之而不从者,有刑以一之也。免而无耻,谓苟免刑罚。而无所羞愧,盖虽不敢为恶,而为恶之心未尝忘也。礼,谓制度品节也。言躬行以率之,则民固有所观感而兴起矣,而其浅深厚薄之不一者,又有礼以一之,则民耻于不善,而又有以至于善也。”可见,孔子认为在治国理民过程中,德、礼与政、刑都是不可缺少的,不过,在这四者当中他是有先后的,这就是德、礼为先,政、刑为后。

  孔子先德、礼,后政、刑的思想还体现在下面几个关系上:在政治与经济关系上,他主张先经济后政治,也就是先富后教。冉有问为政首先要解决什么问题,孔子回答是民富起来,而后再进行教化。又子贡问为政,他说:“足食、足兵,民信之矣。”(《颜渊》)同样把足食放在首位。

  在惠与使的关系上,他主张先惠后使。孔子认为使民是必然的,但不能无条件地使,应该是先惠而后使,“惠则足以使人。”(《阳货》)

  在教与杀的关系上,孔子提出以直正枉,先教而后杀。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为政》)孔子回答:“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季康子问政与孔子,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颜渊》)

  3.3 孔子认为“治国以礼”既要注重形式,又要注重精神实质。他说:“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阳货》)认为玉帛、钟鼓是礼乐所不可少的,但只是限于形式上是不够的,要注重礼的精神。

  礼的精神主要体现为“仁”、“恭”、“敬”、“让”、“情”等方面。“仁”是礼的最根本的精神内容。孔子是:“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八佾》)意谓不仁的人,怎么能谈得上礼乐呢?援仁入礼,以仁充礼,为孔子构建学说体系的最关键环节。

  “恭”是对人的庄重和顺。孔子主张“居处恭”(《为政》),“貌思恭”(《季氏》)但反对过分做作的恭顺:“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公冶长》)因此,要做到恭,必须依礼而行。有若说:“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学而》)

  “敬”是对人严肃、真诚,以礼相待。孔子主张敬父母,在孝养父母的同时要有敬,只养不敬不是真正的孝;敬上,赞扬子产“其事上也敬”(《公冶长》);敬友,赞扬晏子“善与人交,久而敬之。”(同上)。他自己也在行为上表现了以礼而行的恭敬,如“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乡党》)等等。

  “情”这个字虽然孔子没有直接讲过,但从他的言行中,可以看出他是主张行礼必须灌注以真情的。当他的学生宰我认为“三年之丧”时间太长时,孔子说:“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阳货》)把“三年之丧”的传统礼制精神归结为亲子之爱的生活情理。在祭祀中,他也一直强调一种虔敬之情,“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八佾》),而并不在乎鬼神的有无。

  4.4如何实现以礼治国?孔子把“正名”作为起始。当他与学生游卫时,子路问:“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孔子说:“必也正名乎!”子路有些不解,孔子接着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子路》)这一主张要落实在政治上,就是要做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颜渊》)。为此,在君臣关系上,他强调君臣之间要以礼相待,“君事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八佾》)至于父子、兄弟、朋友之间,一句话,各种社会关系都要以礼为准则,甚至要求人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

  孔子倡导的礼,体现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应该是“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而不能“自诸侯出”,更不能“陪臣执国命。”(《季氏》)由于法治与礼治在那个特定的时代是有对立的,所以孔子站在维护礼治的立场上反对晋铸刑鼎,这说明孔子确实有保守倾向。

  3、以“中庸”为基本原理的“中和论”

  3.1 中庸和执中。

  “中”和“庸”的观念在孔子以前已经有了,而“中庸”合称,成为一个基本范畴则始于孔子。《雍也》载: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这里说了两层意思,一是说中庸是最高的品德修养和认识原则,二是说中庸之德起源很早,中断已久,在当时已经很罕见了。中庸与“允执其中”意思相同。“允执其中”见于《尧曰》,是尧留给舜的政治遗嘱的核心内容,这一点虽未必十分可靠(因尧、舜、禹本身的情形尚无定论),但执中是相当古老的思想无可怀疑,《尚书》、《诗经》某些篇章都明确地把“中”作为一个政治道德概念来使用。“中庸”也就是“用中”。

  从《论语》有关记载可以看出,孔子把礼视为“中”,执中、用中是依存于礼的,执中即是执礼,中庸意即谨守礼制,不偏不倚,不激不随,恰当适中。《礼记・仲尼燕居》载:子曰“礼乎礼,夫礼所以治中也。”礼的基本作用是治中,中的最大社会意义就是守礼。

  执中、中庸的观念与“仁”也有密切关系。孔子还以“射”来作比喻,说明“中庸”,认为“射”的“中”与“不中”的关键在自己主观方面,必须“反求诸其身”(《礼记・中庸》)己心正则己身正,己身正在则矢无不正,射无不中。这里谈“中”,谈怎样才能“中”,实际上已经揉进了“仁”的观念。换句话说,“执中”应是一种内在的修养,应成为君子的自觉追求,而内心的“执中”就是仁。“射者,仁之道也。射求正诸己,己正而后发。发而不中则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礼记・射义》)正己好比仁,射中好比礼,仁是内在修养,礼是外在标准,仁是前提,礼是目的,二者之联结,便是中庸之道。

  3.2 “中庸”原理的实际应用

  孔子对“中庸”原理的实际应用,是在极端中寻求平衡。求“中”之方,首在于通过考察事物对立双方的连接点来确定,一求双方在更高层次上的平衡。如孔子认识到当时社会贫富的对立,“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里仁》)然而怎么来解决贫富之间的矛盾呢?他既不是简单地站在求富的立场,又不是简单地设法去贫,而是提出了一个“义”字,用“义”作为调整贫富矛盾的一个标准,对双方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寻求双方更高层次的统一。

  其次,避免“过”与“不及”。“过”与“不及”是事物趋于极端的表现,必须通过“执中”来维持事物的平衡。因此,孔子提出要避免过与不及。子贡问师商两人,孔子说:“师也过,商也不及。”子贡又问,师比商是否更好一点,孔子答:“过犹不及。”(《先进》)在政治行为上,更要避免过与不及。他说:“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 (《泰伯》)

  第三,不可则止。处理事情要注意分寸,不要使行动突破质的规定性。为此,孔子提出不可则止。如孔子主张进谏,但认为不必强谏,谏而不听,臣应适可而止或退以洁身。他说:“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在止。”(《先进》)“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卫灵公》)“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述而》)对于朋友也是一样,“忠告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颜渊》)

  第四,无可无不可。在《论语・微子》中,孔子把自己同一些逸民进行比较。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柳下惠、少连有些灵活性,“降志辱身矣”,但仍“言中论,行中虑,废中权”。这三类人有高低之分,各有自己的行动原则是“无可无不可”。朱注云:“孟子曰:‘孔子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所谓无可无不可也。”

  3.3 和而不同。

  “和同之辨”是当时思想家们思考和争论的一个话题。孔子之前已有史伯和晏婴关于“和”、“同”、“平”等概念的讨论。孔子继承了他们的思想,把“和同之辨”推进了一步,他首先就如何在处理社会关系来展开这一论题,“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子路》)君子“群而不党”(《为政》),“君子周而不比”(《卫灵公》),“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尧曰》)可见,孔子把“和而不同”已发展为一种普遍原则,其实质便是追求一种多样性的统一。

  他还就君子独立人格的养成来探讨这一问题。如何才能“和而不同”呢?孔子认为关键在于造就君子人格,而君子人格的养成,必须从仁智两方面入手。因为惟其成为仁者,才可能勇于提出不同的意见,才能有宽容的心态去兼容不同的意见;也惟其成为智者,才能对事物有独到的见解,才能鉴别不同意见的不同价值。为此,孔子还特别提出“狂狷”人格来反对“乡愿”(《子路》),因为后者是典型的“同而和”者,而前者只是与君子尚有距离。

  在社会政治思想中贯彻“和而不同”的原则。在政治上,孔子的主导思想是“为政以德”,但又主张恩威并施,德刑兼备,宽猛相济,认为这样才能实现政治上的“和”。在经济上,孔子从“保民”出发,抱着实现社会良好秩序的愿望,反对各国君主对百姓增加赋敛,过分压榨,提倡发展生产,节俭财用。在文化上,孔子以“和而不同”的观念整理西周礼月文化遗产,又广泛吸收、改造春秋时代各种学问、思想观念,构建自己的思想体系。

  3.4 和为贵。

  孔子对“和”的标准问题十分关注,强调以“中”来建“和”。他是通过“和”与礼的关系来展开讨论的。在《学而》中,他的学生有子云:“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礼的一个主要功能就是“辨异”,即区分贵贱尊卑社会等级。但是,如果过分强调礼的分别辨异功能,就可能使社会中各方面粘合力不强,容易产生一种结构性的离散。因此,很有必要引进一个平衡性原则,这就是有子是说“和为贵”。其实,在西周礼乐文明中“乐”作为一种和谐血缘情感,协调“礼”所涉及的各种关系的手段曾起过十分重要的作用。随着礼乐的崩坏,在春秋礼治思潮中,孔子和他的学生把礼的功用直接加以拓展,提出了“和为贵”的命题。这一命题的首要意蕴是指礼的终极目的是要实现社会和谐。事实上,不仅是礼,仁也追求平衡和谐,以“和”为贵。《论语》中的“仁”是一个包容了人伦、道德、政治为一体,撮己、人、家、国为一贯的复杂多义的观念体系,但笼统地说不外乎两个层次,一是“仁者,人也”,即在各类社会关系中来把握并规定人的本质,并求得关系平衡基础上的社会和谐。二是“仁者,心也”,即“仁”是内在的品德,是主观的自觉修养状态,是内在心理和道德和谐、完善的最佳状态。

  那么,如何实现“和”呢?《中庸》云: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尔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有用其中于民。”这里,执其两端而用其中于民便是求“和”的途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和”就是“中”。所以,正是在孔子这里,初步实现了“中”与“和”的融合,形成了“中和论”。到了《中庸》,把“中和论”推到本体论高度,获得了进一步的发展:“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这就是说,中是天下的本根状态,和是天下的最终归宿,达到中和是一切运动变化的根本目的,天地各得其所,万物顺利生长。

  综上所述,通过对孔子思想体系构成的探讨,我们可以基本上把握孔子学说的主要内容和细节,全面、深刻地理解孔子思想的博大精深。由于系统的结构决定系统的基本性质、功能,所以,对孔子思想体系的结构研究,可以使我们更好地理解孔子及其创立的儒学思想体系的性质、功能,理解为什么孔子成为其后儒家学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思想源泉?为什么儒学在中国古代思想文化发展史上占有如此显赫而居中制衡,不可取代的历史地位,并在中国历史上发挥了如此巨大、持久、广泛的影响?今天,即使作为儒学存在的经济土壤、社会条件、政治制度已不复存在,而作为思想文化现象的儒学仍然引起中国乃至世界广泛的关注和浓烈的兴趣,儒学研究依然是学术研究的热点。这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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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文是笔者博士论文的一部分,其中后半部分曾在《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1期发表。

  ①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第119-120页,贺麟、王太庆译,商务印书馆1997年。

  ①转引自钱穆:《国学概论》第37页,商务印书馆,1997年。

  ②《王国维文集》(第三卷)第109页,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年。



  ① 《十驾斋养新录》卷三,《天道》。

  ②《论语集解》卷九,《公冶长》。

  ②《论语集解》卷九,《公冶长》。

  ④《日知录》卷七,《夫子言性与天道》。

  ⑤《论语集解义疏》卷二,皇疏引。

  ① 彭林:《郭店楚简与〈礼记〉的年代》,《中国哲学》第21辑,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

  ② 李学勤先生认为郭店儒简是属于儒家《子思子》的,李学勤:《荆门郭店楚间中的〈子思子〉》,《文物天地》,1998年第2期;《先秦儒家著作的重大发现》,见《中国哲学》第二十辑,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年。庞朴先生也认为儒简属思孟学派著作,是早期儒家心性学说的重要文献,补足了孔孟之间思想链条上的缺环,庞朴:《孔孟之间――郭店楚简的思想史地位》,《中国社会科学》,1998年第5期。

  ③《孟子字义疏证・卷中天道》。

  ①《孟子字义疏证・序》。

  ②郭沂先生认为孔子的思想有一个发展的过程。这个过程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即由礼学而仁学而易学,这三个阶段分别属于孔子的晚年、中年和晚年。这个说法有点机械,我认为,礼学仁学作为经验性很强的学问,孔子是终生都在进行理论思考和期待实践的,而与此同时孔子也就逐渐地体悟到了天道性命这些形而上层面的东西,只不过到了晚年他有时间深入地研读《周易》,一方面对自己过去体验的有了理论上的证明,另一方面也深化和定型了自己的认识。

  ③鞠曦:《易道元贞》第2-10页,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年。

  ④朱翔飞:《孔子与<易传>――论儒家形而上学体系的建立》,《周易研究》,2002年第1期。

  ①章太炎:《国学讲演集》第63页,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

  ②鞠曦:《易道元贞》第98-103页,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年。

  ③朱熹《论语集注》卷八。
 
  孔子思想大本大源考

  庞忠甲

  孔子倡导的儒家学说,是一种专门阐发为人之道的大学问。古今中外,解释儒家学说的论著,可谓汗牛充栋,浩如烟海。为什麽还要来凑热闹?原因很简单:作为一名“虽愚求明”的普通人,即便夙兴夜寐,“博览群书”,总是茫无头绪、不得要领。

  举例说吧,什么是儒家学说?或者说如何定义儒家学说?迄今还是学界争论不清的根本问题呢。至於儒家学说裨益了中国,还是害苦了中国?对於今天全球政治民主化、经济一体化、科技现代化和发展市场经济的大趋势究竟是促进、相容还是对立?换言之,儒家学说在现世大有可用呢,略有可用呢,还是应该弃之若敝屣?人们居然可以得出种种截然不同的结论,而且大多理路驳杂,词意含混,搅成一锅黏粥。这种玄玄乎乎的“学术讨论”,对下里巴人来说,只能是一种雾里看花,遥不可接,与己何涉的奢侈罢了。

  眼下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一般中国人对此天字第一号国粹其实莫名其妙,就积极的正面意义而言,充其量讲得出几款泛泛道德教条口头禅而已。当然别说西洋人了。两百年前德国首席哲学家黑格尔(George Wilhelm Friedrich Hegal,1770-1831)眼中的孔子就是这样一个实际的世俗智者,算不得一个哲学家,“在他那里,思辨的哲学是一点也没有的……只有一些善良的、老练的、道德的教条,从里面我们不能获得什么特别的东西。”尽管中国学人多不甘苟同,事实上至今孔门儒学尚难建立一种现代科学观念上具有确切定义和严谨逻辑性的理论体系。

  孔子“述而不作”。儒学经典原著多为断断续续的语录式记叙体,缺乏连贯性,古汉语本来简约含蓄难解,加之阙疑伪书杂陈,动不动要用猜哑谜的办法推敲,因此不同的有心人解释起来,很容易随心所欲说黑即黑,说白即白;一旦被封建王朝御用伪儒搅和得正反黑白颠倒互用,於是“假作真时真亦假”了。

  其实这些还只是今天理解真版儒家学说精义的表面的或技术性的困难。最大的、决定性的障碍恐怕在於缺乏一种探溯大本大源的研究方法,对於孔子的心路历程或者说儒家学说的思想根源罕有深入探究,苦於不知其所以然,因此找不到“一通百通”的线索脉络;也无法把握证伪的思辨要素,那“千古第一奇冤:真假孔子双包案”,竟成了中国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积极探索真理的青年毛泽东尝言:“孔孟对答弟子之问,曾不能难,愚者或震之为神奇,不知无谬巧,惟在得一大本而已。执此以对付百纷,驾驭动静,举不能逃,而何谬巧哉?”(《毛润之1917年书信》)

  如果吾人至今不能得窥这个大本堂奥,当然无法形成豁然贯通的系统性观念,於是,除了各取所需,就不免像黑格尔大师那样“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了。

  一

  孔门儒学的 “大本大源”,指的是儒家研究为人之道的基础原理,由此导出儒学博大精深的成套理论。好像欧几里德(Euclid)《几何原本》那样,以最原始的不证自明的五条公理和五条公设为基础,通过逻辑推理,演绎出一系列定理,从而建立了被称为欧几里德几何学的数学体系。

  有鉴於此,为了切实理解真版孔子学说,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从根从头,一切从大本大源开始。

  主流宗教都自称教义合乎天理,各有一番天启神授的奇迹故事。孔子导人以天理,若非天神天书秘授(天上掉下来或发自石室宝藏),敢问得之何方?

  孔子相信存在至高无上的神性的“天”,以为“万物本乎天”(《家语.郊问》),这个本,既指一切事物的本源,也是万物运行规律性之总成,亦即所谓人生“当行之路”的本源。

  孔子观史,不以为造物把一切的一切都已设计定当,更没有把一饮一啄都安排好了;恰恰相反,人类的存在,很像一项天工开物的伟大实验,开了一个头,後面的事情,造物者也不能预定,换言之,天已将人间的事交给人类自己来管了。借用今日资讯时代术语,造物为每一个人配备了硬件,提供了最基本的软体平台,如此而已。有关人性的或正或反共性基本规律,存在每一个身心发育正常的人的本体之中,所有未来发展,要凭人类天赋灵性自觉运用,自求多福了。

  立足这样的观念,人之所以为人,道之所以为道,原其所自,无一不本於天而备於我也。这就是所谓“天不言”、“万物皆备于我”(《孟子・尽心上》)、“天命谓之性,率性谓之道”(《中庸》)、“故人者,天地之心也”(《礼记? 礼运》)、“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 (《孟子・尽心上》)以及“高明配天” (《礼记・中庸》)等“天人合一”的道理。作为政治家,更应好生领会《尚书・泰誓》中所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懂得从广大民意中去寻找和印证天意。

  这意思是说,天理的密码就藏在人性之中了。

  孔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诉诸奇迹灵异。所阐发有关人生必须遵行之天理,除“修成康之道,述周公之训”,继承、损益前人智慧精华,唯有运用天赋灵性深度“内省”,总结自身生活实践经验,澈悟“性与天道”交汇的大本大源之理,方才可能发前人所未发,创建系统的完整的指引“人之所以为人”“当行之路”的伟大学说。

  孔子非常成功的“内省”,就好比后世物理学大师爱因斯坦那样,不须庞大复杂昂贵的实验室,照样悟出伟大相对论原理,是一种纯属理性、极富创意,决无奇迹迷信神秘性的“思想实验”。

  作为普通人,能不能追寻圣人思绪,运用自己的悟性智慧,结合自身生活实践经验,展开一场求诸理性良知,探大本,溯大源的思想原野自由驰骋之旅呢?

  每个人的“习”可以相去甚远,但“性”总是相近的,因此孔子从人性出发的的理性“内省”之道本质上具有普遍适用性,孔子的济世学说也因此可能经世致用。身处周敬王以后二千五百年高科技发达的资讯时代,吾人即便智能资质平平,也不应妄自菲薄。先圣既已“发现新大陆”,难道后人还不能摸摸索索跟着走一遭?

  拜读孔子关于治学态度的论述,可见“内省”成功的关键在一个诚字(Sincerity)。诚者,无伪、无妄也,不能欺人,也不能欺心。诚是一种老老实实,一心一意,来不得半点虚假的求学问态度。

  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之者也。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心诚求之,虽不中亦不远矣。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天地之化育;可以天地之化育,则可以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与天地参矣(与天地并立为三也)。

  《尚书.康诰》曰:“如保赤子”。孟轲也说得好,“大人(德行高卓的人物)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大人之心,通达万变。赤子之心,纯一无伪而已。然大人之所以为大人,正以其不为物诱,而有以全其纯一无伪之本然,是以扩而充之,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极其大也。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也。反之,不诚无物也,虽有所为亦如无有。只消那怕一点点甚至自己都不易察觉的虚情假意小小鬼心眼,就足以迷乱神思,稍纵即逝间,坐失了其实对人人开放的天机解密良机。

  诚心内省之难,就难在这个说说容易,做起来往往难於上青天的诚字。任何一个智能健全、具有一般生活实践经验的人,如果怀诚而来,赤子之心可掬,当真有兴趣,何不接受挑战?

  至于那求解密码的“诚心内省”之法究竟如何践行?笔者作为白日梦式非正统业余思想家,不揣冒昧,敢循不登大雅之堂的所谓“理工科思维”,沿儒家心路风景线迤逦行来,设计了一套自问自答的十二题思想实验。

  十二题循序渐进,立足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汝意还与吾意同”的普遍性情理常识之上,摈绝一切矫情修饰,不怕难为情“率性”作答,寻寻觅觅,推推敲敲,轻轻松松,破谜解惑,居然尝到了醍醐灌顶的愉悦;不知高低深浅,据此编列出了一组信为“性与天道”交汇、显现人生“当行之路”大本大源的“联立方程式”,可堪求解真版儒家学说精义,洞察中外古今历史经验,重新解说人类世界?愿与普世同好共此说三道四,高谈阔论,不释不止。

  如果读者有意共享一场模拟“与孔子同在”思想实验不亦乐乎美好时光,一道领略豁然开朗、灵性感悟无限乐趣,即便完全没有受过哲学专业教育洗礼,没有读过四书五经,也没有听说过古希腊的“自然法”之类,都何妨来这此不扰人、不花钱的思想实验试着一道走一遭。“人皆可以为尧舜”也。

  二

  求解“大本大源”思想实验十二题问答如下。

  一问: 君不见“与鸟兽不可言仁” 也,试问人类较之禽兽,有何非常高明之处?

  答:有思想!不,禽兽可能也有某种“思想”,但禽兽的“思想”只局限於本能活动的范畴而不可能超越之。人类思想具有禽兽不可比拟的明辨、理解能力,特秉无限的创造性智慧,普天之下唯人类思想拥有这种超越性的特徵,可以称作“灵性”吧。

  早在古籍《尚书.泰誓》中,就为人类在天地寰宇中定位:“惟人,万物之灵”。

  “灵性”,是人类独有的一种抽象思维能力,能够从个别中概括出一般,从现象中看到事物的本质和规律,从而发现和运用越来越多的规律性,预见事物的发展变化进程,按照自己的需要创造性地改造自然,支配自然,不断改善自身生存条件,追求越来越高层次的自由和解放。

  莎士比亚这样自称自赞:“人类是一件多麽了不起的杰作!多麽高贵的理性!多麽伟大的力量!多麽优美的仪表!多麽文雅的举动!在行为上多麽象一个天使!在智慧上多麽象一尊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哈姆莱特》)

  请听真:

  “思想是打开一切宝库的钥匙。”(巴尔克《骡皮记》)。

  “最漂亮的聘礼就是才干。”(巴尔克《赛查.皮罗多盛衰记》)

  “才能是上帝赏赐的无价之宝──千万别毁了它。”(果戈《肖像》)

  马克思在他的著作中,赋予了作为人类特徵的“劳动”以不同於通常所谓的“干活”的深刻意义。他写道:“我们要考察的是专属於人的劳动。蜘蛛的活动与织工的活动相似,蜜蜂建造蜂房的本领使人间的许多建筑师感到惭愧。但是最蹩脚的建筑师从一开始就比最灵巧的蜜蜂高明的地方,是他在用蜂蜡建筑蜂房以前,已经在自己的头脑中把它建成了。劳动过程结束时得到的结果,在这个过程开始时就已经在劳动者的意象中存在着,即已经观念地存在着。他不仅使自然物形态发生变化,同时在改造自然中实现自己的目的。”

  显然,马克思所说的“人的劳动”,是有意识的创造性地树立目的和贯彻目的的实践活动。人类不仅创造手段,而且创造目的;不仅满足需要,而且创造需要,不断超越已有的成就。

  要问“人的根本特性”是什麽?它不同於“食色性也”之类生物共性,也不是社会性、“阶级性”之类後天获得的属性,它应该是把人类和其他生物从根本上区分开来的独一无二天赋秉性,这就是通过掌握事物规律性而获得自由和解放的非凡创造性能力──“灵性”了。

  二问: 好啊,好啊。那麽人类较之禽兽,又有何种明显的共性“思想”呢?

  答:谅必都有趋利避害的利己之心,或者说都有源自一切生物本能的求生和追求较好生存条件(幸福生活)的本性吧。

  还是马克思说得好:“个人总是且不可能不是从自己本身出发的”。“任何人如果不同时为了自己的某种需要和为了这种需要的器官而做事,他就什也不能做。”(《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274、286页)

  “社会关系的含义在于这是指许多个人的共同活动”(《费尔巴哈》,第24页);至于社会结构,它“总是从一定的个人的生活过程中产生的”(同上,第15页);所谓“社会存在”,不过就是人们的“现实生活过程”(同上)。

  因此,追求个人利益的利己之心是人类社会前进的根本的原动力。“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118-119页)。

  三问:让我们把人类的利己之心称作私心(Private Interest)。设想人类如果没有了私心,会出现什麽情况?

  答:利己之心或私心如同生命活动的原动力。无论是谁,没有趋利避害的利己心态,没有求生和追求较好生存条件的欲望,或者说如果没有了私心,很难想象居然还会活得下去,势必在生存竞争中淘汰出局吧。

  “活着而没有目标是可怕的。”(契可夫《契可夫文集》)

  “没有目标,哪来的劲头?”(车尔尼雪夫斯基《序幕》)

  “一个得不到满足的心灵是永远不会快活的。”(查尔斯.德《患难与忠诚》)

  “欲望是有益的,同样,有益的是欲望的满足──因为欲望从而增添。”(马丁杜加尔《蒂博一家》)

  “只有人类的幸福是绝对的,无条件的目的;这个目的使一切规定、行为和手段都神圣化,只要它们都从属於这一目的;一旦这一切不为目的服务而各行其是,目的就要痛骂它们。”(狄慈根《人脑活动的本质》)

  “我有权力成为幸福的人,哪里有幸福就到哪里去寻找。”(西班牙 伊巴涅斯《不速之客》)

  通常我们说,一个人应该爱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乡里,自己的祖国,懂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起而保家卫国,其根本原因都是出於追求自身利益的共同本能。吾人称颂集体主义,这个集体必指自己的集体,而非竞争对手的集体。提倡阶级观念,要求热爱的是自己的阶级,而非敌人的阶级。归根到底,即便最夸张的集体主义或阶级观念,也总是意味着对於每个人必不可少的生命活动原动力即利己之心或私心的不言而喻的肯定。

  四问:那麽人类的私心一旦和特秉的灵性──创造性的智慧相结合,会发生什麽情况呢?

  答:嗯……私心作为原动力,将驱使灵性能力发挥作用,力求改善自己的生存条件,做出禽兽万万做不到的有利增进自身福祉的创造性成就,即所谓人往高处走,或称为谋求发展吧。相比之下,禽兽纵有种种令人叹为观止的奇妙本能,但禽兽的利己之心毕竟驱动不出创造作用来。灵巧的蜘蛛和小蜜蜂各有几乎不可思议的织网和筑巢的奇妙本能,但缺乏不断超越自我的创造性智慧,如果环境条件不变,其生存方式可以千年万年因循往复,不见得有什麽长进的。

  人类在创造性的实践中,发现和运用事物的规律性,把自然物作为他的工具,变成了他的活动器官,延长和加强了自己的四肢和大脑,从石矛、石斧到牛耕马拉,从蒸汽机、电力驱动、轮船飞机,到宇航、电脑、互联网、燃料电池、基因工程、纳米材料;从茹毛饮血的穴居人,经由图腾部族生涯,创造宗教、艺术、法律、制度,到建立现代民主政治和经济结构,都是体现了灵性人类特有的追求自由和解放的成功发展过程。

  “一切(人的)生命的意义就在於此──在於创造的刺激” ( 罗曼.罗兰《手简》)

  “人生所有的欢乐是创造的欢乐。爱情,天才,行动──全靠创造这一团烈火迸射出来的。”(罗曼.罗兰《约翰克斯多夫》)

  “创造,或者酝酿未来的创造。这是一种必要性;幸福只能存在这种必要性得到满足的时候。”(罗曼.罗兰《母与子》)

  “人类的生活就是创造,就是努力去战胜僵死的物质的抵抗力,希望掌握物质的一切秘密,并且迫使它的力量服从人的意志,为人的幸福服务。”(高尔基, 引自《俄国文学史》)

  “(人的)生活的目的就是自我发展”(奥斯卡.王尔德《道林.格雷的画像》)

  恩格斯把人的需要分为三个层次:生存、享受和发展(见《马恩选集》第3卷)

  邓小平说:“发展是硬道理”。

  生存和享受是一切生物的共性,发展则是人类特有的创造性的自我超越。人生如果安於现状,以为满足,不图发展,枉有宝贵灵性创造能力,隐而不发,如有若无,尽管人模人样,莫非有意无意放弃或埋没了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特性,把自己与非灵性生物划上了等号?

  五问: 诚然如此!试问人类私心驱动灵性带来发展,倒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答:嗯……发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能一概而论。

  首先要讲一讲什麽叫好事,什麽叫坏事。

  立足人同此心的情理常识,事物的所谓好坏,善恶,或正反,就是在考察范围内增进还是破坏人间福祉的正反对照简化代词罢了。

  客观评价一个人的好坏,善恶,或正反的标准是什麽?通常以此人在自利之外,懂得利他,能为他人或集体增进福祉(感到快乐)者为好、为善、为正;反之,只图自利,不惜破坏他人或集体增进福祉者就是坏、恶、负了。

  如果我们就个人、集体、社会的整体意义上,也就是从广义的人际关上谈论好、坏,善、恶,或正、反,不妨认为,当追求个人(或小集体)利益与增进群体(或大集体)利益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取得一致时,亦即人们孔子名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以至“利在自己,功在社会”的事情,为好、为善、为正;反之则为坏、为恶、为负了。

  发展可以是正向的,也可以是负向的。正向者固以利己心为始发驱动力,但以利他(而非损人)为实现利己目的的条件,因而也产生利人的效果。例如许多科技发明创造,当事人因此获得荣誉和报酬,尤可改善民生,造福人类,带动社会进步。负向者损人利己,或损人而实际上未必利己,为害他人以至祸延社会,譬如盗窃、欺诈、抢劫、陷害、凶杀、侵略战争……甚至也毁掉自己。

  “雄心是生活的动力,也是一切灾难的渊源。”(【西班牙】苏内吉《合同子》)

  六问: 请仔细想一想,发展取向孰正孰负,主要的决定因素是什麽?

  答:让我想一想……灵性是个中性因素,或者说是一柄双面刃,既可以为正向发展服务,也能够替负向发展效劳,关键端视那驱动力,即私心主导的取向了。

  如上所述,利己心无疑是人性当中驱动灵性发挥效能的首要的根本要素,但若一个人只顾自己的利益,不顾他人和集体的利益,就会走向以损人利己为特徵的“唯我主义”(Egotism) 或“自私”(Selfishness),驱使灵性为了满足自己超乎动物性生存本能之上的需求而不惜损害他人利益,形成上面所说的负向发展。

  请注意,在这里我们必须把私心同自私之心这两个概念明确地区分开来。

  我们可以为利己的私心画出一条界限,就是要承认别人同样享有利己的权利,尊重而不是侵犯别人的利己权利。

  越过这条界限,意味着天赋灵性会被用来损人利己,做坏事,作恶犯罪。让我们把无视这个界限,只顾自己的利益,不顾别人和集体的利益的倾向,定义为“唯我主义”或“自私”;把“为了满足自己超乎动物性生存本能之上的需求而损害他人或集体利益”的行为视为伦理意义上的犯罪。

  推论至此,我们将要引申说明作为调节控制利己之心的要素的存在,那就是被誉为美轮美奂高尚情操的利他之心(Benevolence)了。

  如果一个人有相当强度的利他心,协同利己心以调控驱动灵性创造能力,就可能防止以损人利己为特征的负向发展,导向有益社会进步的正向发展。反之,如果一个人的利己心没有适当的利他心扶正,就很容易无所遮拦,走上极端,成为自私的唯我主义者,什麽坏事都可能做得出来了。因此,利他之心,就是被公认为“善”的道德观念的滥觞。

  人类天生的利他因素非常微弱,不足以“自动”地产生堪以调控私心、防范自私的能力,所以人类特秉的灵性与自私相结合导致犯罪,可说是人人与生俱来,在所难免的“天然”恶性性向。据此,基督教神秘难解的 “原罪”(Original Sin)说,莫非可以借助这样一个简明公式,即:原罪=灵性+自私,作出合乎理性的诠释。

  至於人类以外的一切生物,既然无缘问津人类独秉的灵性创造能力,其行为不能超越本能的范畴,无论其表现看去何等凶残可怕,就伦理意义而言,是无所谓犯罪或原罪可言的。

  七问: 好了。我们常常习惯地把利他心称为爱心(Love,Benevolence)。试问爱心从何而来?是与生俱来的吗?禽兽也有爱心吗?爱心对於人类世界意义何在?

  答:好像人和禽兽都有一点儿原始的有限的属於本能畴的“爱心”,或即有限的“利他”因素,藉以维持或至少暂时维持自己同配偶和生育的後裔等的合作关系,即社会学家所称“首属群体”(Primary Group)中血缘和亲密核心成员之间的共存关系,是为接续繁衍物种的起码需要。其中尤以“母爱”为大端。

  人类天然的原始的爱心相当有限,不见得比灵长目动物的本能高出多少。

  个人需要依仗集体的强势和多功能,方可成功地应付力所不逮的挑战,并分享唯集体力量才能获致的巨大成果。亚斯多德揶揄得好:“凡离开而自外於城邦(社会集体)的人,如果不是野兽,那就是一位神。”马克思说:“人是最名符其实的社会动物,不仅是一种合群的动物,而且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独立的动物。”人类文明就是在交叉组合的集体生活即社会生活中存在、发展和进步的。

  人类虽然拥有至可宝贵的灵性,但只有靠着超乎传种接代本能以上的“高阶爱心”,方能在首属群体范畴以外的广大人际相处中,有效调控私心,防范自私作祟,形成“合作比不合作好”的观念,从而建立灵性意义上的人类社会,维护人类特秉的创造能力在集体范围联合运行,实现人之所以为人的社会性发展进步。

  这种超乎传种接代本能以上的“高阶爱心”,既非天生,也不遗传,系凭人类特秉灵性创造性思维作用後天领悟、传承、积累、培育、弘扬而来。这个“高阶爱心”是组成人类社会的根本的必要的条件,否则不用说社会生活了,就是几个人的微型集体也无法维持运行。

  下文所说爱心,皆指人类特秉灵性创造性思维作用下後天领悟、传承、积累、培育、弘扬而来,超乎非灵性生物普遍本能之上的“高阶爱心”而言。

  从昆虫到猿类,许多动物有群居习性。动物的群体生活,与人类社会根本不同,是通过遗传实现的盲目的本能现象,按照进化论的说法,是在适应个体生存和物种延续需要的过程中长期进化的自然选择结果。在自然条件相对稳定的情况下,无论千年万载,这种本能行为的模式几乎不会发生变化。

  灵性意义上的人类社会,不是抽象的单个人的机械相加,而是爱心调控私心,形成一个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相得益彰,具有无限创造潜力的有机系统,藉以改造自然,支配自然,在越来越高的层次上谋求增进自身福祉。

  这个足以调控发展方向所需的“超乎传种接代本能以上的‘高阶’爱心”,弘扬、扩展至集体、社会,就是所谓公心(Public Spirit)了。

  十九世纪中期的现代心理学奠基人,奥地利精神病学家佛洛依特(Sigmund Freud,1856-1939),断言道德的基础来自性本能(Libido)的唯乐原则,并非过甚其词。“食色性也”,有了食物维持生命之馀,性就是出乎私心本能的最大人欲。满足性的简单方式是强暴。霸王硬上弓,会遇到阻抗,享受不到两情相悦、和谐美满的性生活情趣,且有遭受报复惩罚的风险。灵性人类终能悟出一个了不起的道理:合作化的性生活比不合作的为好。於是,出自生物本能的性欲可能就成了灵性人类私心升华,萌发高阶爱心的重要源头。“聪明”人懂得对自己倾慕的异性对象,不是简单地强行占有,而是发扬利他的爱心,投其所好,善献殷勤,培植对方的好感、信任和安全感,诱发共浴爱河的情欲共鸣;一旦成功,不仅顺畅满足一时鱼水之欢,且能建立持续稳定、互相呵护的恩爱关系,由孤家寡人进至可靠合作伴侣形成的两人世界。於是灵性人类得天独厚,有了超乎鸟兽发情本能之上的人世爱情这回事。

  藉灵性智慧选择爱情代替强暴,并感知爱心无限奇妙,类而推之,领悟人际关系“合作比不合作好”这个貌似浅显其实来之不易的天道至理的人们,率先建成比较牢固的“首属群体”和由此为始扩大“组织起来”的血族社会。

  血族社会靠着爱心(公心)调控私心的神奇功能,拥有灵性创造能力循正道发挥的非常优势,产生了主动利用和改造自然条件的强大能动性,不复停留在被动因应大自然环境的状态,破天荒显现了“生产力”发展进步,向氏族部落和雏形国家过渡的大趋势。在丛林世界的淘汰机制中,那些停留在强暴苟合阶段,不见开窍长进的同类,不免在具有爱心道德优势和相应合作优势的血族社会群体面前相形见拙,若不仿效赶上,终要落後、挨打、淘汰,以至开除球籍。

  因此可以说,爱心或公心始自“首属群体”,亦即最自然的基本社会组织──家庭。“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中庸章句》)。故《易》基《乾》、《坤》,《诗》始《关睢》,人类文明由此发端和传承不止。重视和珍惜家庭价值,根本意义在此焉。

  爱心萌发,调节私心,刚柔相济,灵性焕发,人类方得出类拔萃,走出丛林,成为天地众生间的唯一强者。

  美国学者斯塔夫里阿诺斯(L.S.Stavrianos)在《远古以来人类的生命线》(1989)一书中说:“人类组成了血族社会才是脱离动物界的标志。在血族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由合作代替了争斗,在获得食物和性伴侣中出现了不同於动物的规律,这种规律实际上便是道德的最初形态。”

  该书引用了M.D.萨林斯《社会的起源》(《科学的美国人》1960年第3期)的一段话:“在有选择地适应石器时代的种种危险的过程中,人类社会克服或贬抑了灵长目动物的种种习性,如自私、杂交、争雄称霸、野蛮地竞争等等。人类会用血族关系和合作代替冲突,将团结置於性欲之上。人类社会在其最早的时期中实现了历史上最伟大的变革,克服人类所具有的灵长目动物的天性,从而确保了人类的不断进步的特点……人类这种灵长目动物当时正处於同大自然生死攸关的经济斗争中,所以负担不起社会斗争这种奢侈品。合作而非仅竞争,是必不可少的。”

  人类,唯有人类,实现了这场历史上不同凡响的伟大的变革。这是万物之灵在漫长岁月严酷生活实践中,特秉天赋灵性引导私心升华,爱心(公心)萌发、丰富、深化、健全,以致理性化和体制化的结果;是人类得以脱离兽性生存方式,逐渐形成建设性的人际关系以至社会性的集体生活,有所发现、有所掌握和运用事物的客观规律性,草创唯灵性人类独有的文明社会、并且不断发展进步的必要条件。

  八问: 让我们进一步弄清楚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爱心(或公心)究为何物?爱心(或公心)和人性的动力之源-私心之间,存在何种关和互动作用?

  答:乍一看来,定义为利他之心的爱心(或公心)很像是私心的对立物,是游离於人欲之上高尚圣洁的天使心肠。但仔细想想,又像与私心盘根错节,同根所生。如果我们像敢於惊世骇俗的佛洛依特那样不怕难为情,诚字当头,实话直说,倒不如认定爱心(或公心)源自私心,是私心的衍生物,或者说得文诌诌一些,叫做“私心的升华”来得真切无误。

  弘扬爱心,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予人”(《论语・颜渊》),是从自己出发,推己及人。耶苏说“要爱邻人象爱自己一样”,也以爱己为始发点;救赎的目的是自己避免下地狱,争取上天堂。

  中国圣人和西方救世主创导仁爱之心,前提都是世人首先必定懂得爱自己;一个不知利己的人是谈不上什麽推己及人的。且不说获取可观报酬的形形色色慈善机构经营者,就算那“纯属”施舍的善人,做善事的背後常常需要沽名钓誉、积德延寿或进入天国等好报作为精神动力,所谓不望报者,不在乎直接回报,甚至不在乎受惠人知不知道,感不感恩,要的是更高层次的收获,或者是一种激励自信以求取胜利,或证明堪获上帝预选的精神力量。毛泽东尝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如果爱心竟然同自身利益毫无关系,岂非无缘无故了?

  孔子以“仁”为完美人格。什麽是“仁”?孔子的标准答案包括了“仁者爱人”和“仁者爱己”或“仁者自爱”这两重概念。如果你把爱人和爱己对立起来,这种貌似对立、矛盾的说法就成为不可理解的悖论,一些主张“无一毫人欲之私”的伪道学君子,怪不得为此晕头转向了。夫子曾考问三位优秀学生:“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对曰:“智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爱己”,子贡对曰:“智者知人,仁者爱人”;都得到了肯定的评价:“可谓士矣”;颜回答得最出色,他说:“智者自知,仁者自爱”,孔子给予最高评价:“可谓士君子矣”(《孔子家语・三恕》)。谅必出诸自爱的利他之心,通过“使人爱己”实现高境界的“爱己”目的,即以私心为原动力的爱人之心,才是有本有源的或者说真正靠得住的仁心了。

  一八六一年三月,反奴隶制的民主主义者、出身低微的林肯就任第十六届美国总统。林肯以为,“我们的中心思想不应当只是‘一切公民是平等的’,而应当是更广泛、更美好的‘一切人生来平等’。”他简括地表明立场,“我们给奴隶以自由,就是使自由人的自由得到保证。”“我不当奴隶,所以我也不当奴隶主。”

  “仁则荣,不仁则辱”。“行仁”、“爱人”,总是事关自身荣辱。统观一部浩瀚人类史,最高阶次历史经验莫非就在於此。可以见得,与其说仁道是“为他哲学”,不如称为“为己哲学”才来得真切,才会确有实效。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孟子・公孙章句下》)天时、地利、人和,以人和为最能动、最积极的要素,弘扬爱心(公心)就是是实现人和的需要,就是达成自己追求的目标的需要。

  摈斥爱心的自私或唯我主义者其实是傻瓜。爱心(公心)不但有利自己,而且是一种最为他人和集体乐於接受的爱己方式,或者说绝顶高明的利己之道,应视为每一个人生存和发展的必要。所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爱人者,人恒爱之;恶人者,人恒恶之。爱心(公心)为你带来尊敬、赞美、信任、支持、多助、和谐以及安全感。因此,爱心(公心)不是无谓的牺牲,而是成功和快乐之源。这麽说很容易被道学家怒斥为亵渎了神圣高贵纯洁的爱心(公心),叫人羞羞答答,但如果你我“诚其意,毋自欺”,说老实话,说真实体验,并且相信也是全体人类的共同真实体验,无非就是如此。

  诗人歌颂高尚的爱情,据说“爱情是不讲究理智的行为,是自我牺牲。”真的是这样吗?

  “一个热情的爱人只需要一点儿鼓励就变得勇猛无比。”(伏尔泰《天真汉》)

  如果没有哪怕是“一点儿鼓励”,那“不讲究理智的行为”或“是自我牺牲”会凭空发生吗?

  准确一点说,“爱情是一种双重的利己主义。”(盖伊博尔顿《雪莱情史》)

  还是罗曼罗兰痛快明白:“在爱情上,谁都光想自己。”(《母与子》)”

  任何情况下,唯有私心驱动下的爱心才会强劲有力,也唯有私心支持下的爱心(公心)才是真实可信的。

  九问: 然则公心与爱心又有何异同?同私心之间究竟是什麽关系?

  答:爱心扩展到集体,就是公心了。也许我们可以说,爱心较富情感色彩,比较容易用弗洛伊特的性心理学进行阐释,而公心则更多理智和权衡的成份;它们同属一个利他心的大范畴。弘扬利他的爱心或公心,实际上就是我们常说的“道德”观念的基本内涵。

  公共利益者,无非众多个人利益共性因素的集合。“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这一简明方程式表明,为我的私利就是公益的源头、动力和内容。所谓无私的爱心或公心,怕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当做夸张的文学语言或许不伤脾胃,如果认真实行起来,不是弄虚作假,就是害人匪浅了。

  自从三百万年前 “真人”(Trueman)显踪,十几万年前出现现代智人(Modern Homo Sapiens )以来,灵性人类在进入新石器时代(一万多年前)草创文明之前的漫长岁月里,除了和灵长类动物一般在丛林里讨生活,还干些什麽(较之直立和使用工具)更为重要,堪称人之所以为人的“崇高事业”?我们不妨想像,人类足足化了数以十万年计的时间,凭着天赋灵性,在一切生物共有的私心本能基础之上培育、积累、传承、发展成功那赖以建立文明的爱心或公心(语言和文字的出现,极大地有助这种观念的培育、积累、传承和发展),逐渐懂得互相残杀并非人际争强的唯一选择,利己又利人,互相合作帮助,方可群策群力,最大限度发挥灵性创造能力,成为天地间真正的强者。

  有了爱心或公心调节私心,人类方才得以建立集体生活,形成有利於发挥灵性创造能力的环境条件。爱心或公心的发生和弘扬,是造物给予灵性人类的一种选择,是人类逐渐感悟出来,藉以脱离漫长达数百万年的兽性蒙昧时期,开创文明进步,追求幸福美满理想境界的决定性明智选择。

  爱心或公心调节私心的伟大功能一旦突破了某个临界点,在我们迄今为止所知道的环宇范围,出现了独一无二的灵性智慧意义上的人类社会;人类世界终能跨越漫漫长夜般的旧石器时代,脱离丛林生涯,形成合作机制,组建社会集体(由群落、部族到雏形国家),开创文明纪元,由新石器时代而农业、工业,直至今日讯息时代;可望由小康臻大同,营造人间天堂,堪“与天地叁”焉。

  十问: 没有爱心(公心)不行,爱心(公心)无限扩大好不好?爱心(公心)私心关系何以处之方为得当?”

  答:人类得天独厚秉有超越生物本能的灵性创造能力,凭藉这种能力为善抑或为恶,取决於人性两大要素,即“利己之心”──私心,和“利他之心”──爱心(公心)这一双看不见的推手的联合调控作用。为了叙述方便,下文将这两大要素简称为“两心”。

  两心联合调控灵性创造能力,这个貌似简单之至的作用机理,作为人之所以为人(不是鸟兽)的活动规律性的发端肇始,就是人性畴如假包换的“大本大源”了。

  两心按先後而论,私心为先;按主次而论,私心为主。要认定私心为第一性,是生物普遍本能的直接延伸;人类一切行为的真性原动力来自第一性的“利己心”,包括因“利他心”做好人好事的真性动力也是来自“利己心”,所谓“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之说,是不可能存在的太虚幻境。

  爱心(公心)为第二性,是靠着私心加上灵性的感悟作用,从传种接代本能之上衍生出来,但又相对独立於私心。爱心(公心)的功能在於调控制约私心,以防范和克服损人利己的自私之心,引导灵性创造能力循正道顺畅发挥,产生“利在自己,功在众人(社会)”,“达则兼济天下”的良性发展进步效果。

  基於这样的观念,出於爱心帮助他人,除了救急,重要的是创造条件激励对方发挥私心积极性以自救,而非一味施舍。国际救难委员会(IRC)有这样一条很好的施援原则:“协助饥民不宜只是给他一条鱼,而应教以钓鱼之道。”个中哲理美矣哉。

  摆正了私心第一性的地位,老老实实承认人首先是为自己而活着,才有个人本位的人本主义,才有确保自身自由发展权益的要求,才有马克思所说“每个人的自由是一切人的自由的条件”。又因第二性的爱心或公心的调控制约作用,人们意识到在要求保障自身权益的同时,也必须尊重和肯定他人同样的权益要求,方才符合自身的根本的长远的也是最大的利益。民众因而需要选择和建立政府,实行民主共和政治,通过制订和贯彻适当的“礼(包括法)”── 行为准则,“事之治也”,保障人们都能在互相尊重各自的权益的条件下谋求自身的发展(既有平等,又有自由),从而争取造成一个利於灵性创造能力循正道顺畅发挥,发明创造纷至沓来,先进生产力进阶不止,驱动社会不断发展进步的环境条件。对於个人本位的人本主义者来说,政府存在的必要性和合法性全在於此了。

  两心在联合调控运行中的地位孰轻孰重?一般情况下,私心与生俱来,主动强盛;爱心(公心)天生微弱,要靠家庭、学校、宗教和社会陶冶、传承、积累、培养和教育形成。因此,能否弘扬爱心(公心),或者说能否弘扬伦理道德,经常是关系着社会健康进步或倒退沉沦的重中之重、难中之难的核心问题。

  两心联合调控运行中最普遍发生的失误是自私泛滥、爱心泯灭,特别以握有统治权力的决策阶层腐化变质为甚;其後果必定人祸连绵──表现为社会性的暴政、苛政、贪婪、腐化、堕落、犯罪、衰败、沉沦、停滞、落後、毁灭灵性生命的战争和其他可能的劫难。

  两心联合调控运行的另一危险倾向是无限夸大公心的重要性,追求“大公无私”的极端化“至善”之境,“过犹不及”,後果堪忧也。从两心本质概念出发,没有第一性的私心,就不会有第二性的公心,那无私的大公纯属空中楼阁,只能是虚假的伪公,并无真实意义可言。倘若坚持“大公无私”这一悖理,作为政策强行贯彻,人性第一性的私心遭到“大公”压抑、否定和剿灭,失去了正当进取的途径以至合法公开存在的条件;而万恶的自私,特别是统治阶层的自私之心,必定会利用大公旗帜作掩护,改头换面竭尽诡谲伎俩能事以求一逞,其危害社会,较之显性的自私表现有过之而无不及,且因浸透了虚伪的毒汁而更形险恶和严重。在这种情况下,为私正名(也是为公正名),澄清私心天经地义的第一性地位,保护正当的私心积极性,就成了拨乱反正,重振爱心,实现真性道德复苏的关键。

  孟轲尝曰:“人有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孟子.离娄章句上》)奢谈天下国家,否定个人本位,可不忘了根本?

  青年毛泽东曾经致力於寻找“大本大源”,对於人性“两心”曾有非常卓越的认识。大约在一九一七年下半年到一九一八年上半年,他在详读了德国康德派哲学家、伦理学家包尔荪(1846-1908)的代表作《伦理学原理》後,写下了大量批语。其中在评论该书引述叔本华强调自然人类的利己性时,他发挥道:“人类固以利己性为主,然非有此而已也,又有推以利人之性,此乃是一性,利人乃所以自利也。”他又进一步说道:“如吾所亲爱之人,吾情不能忘之,吾意欲救之,则奋吾之力以救之。到剧激之时,宁可使自己死,不可使亲爱之人死。如此,吾情始浃,吾意始畅。古今之孝子烈妇忠臣侠友,殉情者,爱国者,爱世界者,爱主义者,皆所以利自己之精神也。” 显然他相信人类不仅有利己之性,还有利人之性;两者以利己性为主,利人也是为了自利,绝非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的天生善念,所以两者其实出自一性──利己性。

  毛泽东在这份批语中还说:“吾於伦理学有二主张,一曰个人主义,一切之生活动作所以成全个人,一切道德所以成全个人”,“ 个人有无上的价值,百般的价值依个人而存,使无个人(或个体)则无宇宙,故谓个人的价值大於宇宙之价值可也。故凡有压抑个人,违背个性者,罪莫大焉。”“人类之目的在实现自我而已,实现自我者,即充分发达吾身体及精神之能力至於最高之谓。”(引自李锐《毛泽东的功过是非》,天地图书1996版)

  毛泽东在1945年举行中共七大上还讲“个性解放”,认为“被束缚之个性如不得到解放,就没有民主主义,也没有社会主义。”“经过民主主义才能到达社会主义,这是马克思主义的天经地义。”

  马克思清醒地识透了,历史发展的进程中,经济因素归根到底是起决定作用的力量,一切社会发展的根本原因是经济的即追求利益的动。换言之,就是我们阐述的第一性主动元私心的原动力作用。

  在《××党宣言》中,这样描述未来的理想社会:“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就是要求实现每个人和一切人自由发展的理想的和谐关系,使人人成为可以充分发挥个性特长的自由个体(Free Individual)。

  可惜後来中国现实政治一度把这种真知灼见抛诸九霄云外,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成了狂热无比“破私立公”、倡导“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狠斗私字一闪念”,意图通过否定私心根本消灭人性罪恶之源的“至善”理想主义。当时所谓“思想领域里的阶级斗争”,以为唯有在思想领域破除人性之私,同生产资料公有制相配套,方能防止执政党腐化变质,防止资本主义自发势力滋长和复辟的危险,实现共产主义伟大理想。於是马克思关於“按劳分配”的“有私”原则,也遭公开否定。终至以“斗私批修”为纲,发生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造成一场希世人为浩劫,就“大本大源”而言,其实肇因於此。

  既然两种极端:自私唯我和“破私立公”皆不足取、不可行,则“极高明而道中庸”焉。吾人处理人际关系的大原则,当循“黄金中道”(Golden Mean),按照当时当地的具体条件,在两大极端之间找出一个两心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既可利己以调动私心积极性,又泽及社会大众,增进集体福祉,归根到底是在更高层次意义上利己的优化解。借用数学术语,不妨比拟为对非线性无约束多元函数寻求每个变量的偏导数等于零时对应的极值。

  工程师们从事工程项目设计时,总要通过技术经济比较,在安全和经济这两大主要对立因素之间,经由计算、研究、分析,集思广益,统筹兼顾,制订两全其美,综合效果最好的优化解决方案。在求解为人之道难题时,是不是也应该这样做:在私心和爱心(公心)之间,追求建立一种“两心相悦”,适足以引导灵性创造能力循正向顺畅发挥作用的“调谐”状态呢?”

  十一问:然则所谓“调谐”状态该当何解?

  答:调谐(Harmonization),就是通过协调有关互相影响的因素,使进入和谐状态,获致有效的以至最佳的运行工况。按诸无线电学关於调谐的定义,当调节(Tune)可变电容器或电感线圈,使收音机接收系统与无线电波达到谐振(自振频率一致)范围,就进入了有效收音工况;如达到确切的谐振点,则可获得音正量足的最佳收音效果,称为调谐工况。

  如果将世界上一切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理解为对立面的调谐(统一)和变革(斗争),其中变革是手段,变革的目的是追求调谐,而不是为变革而变革。调谐是相对的,有条件的、而且常常是暂时的、易逝的,事物总要向前发展和运动,原有的矛盾体会分解,重新出现对立,要求进一步变革;但无论如何,变革之所以发生,只是为了追求调谐的需要;变革或斗争不论如何轰轰烈烈,终究只是实现目的的手段,不可以本末倒置的。离开了调谐的目的去谈斗争,或鼓吹变革的绝对性或无条件性,就是没有建设性可言的破坏狂了。

  调谐不仅是变革的目的,即便变革本身或即事物发展和运动的过程,也应讲究和追求调谐,以减少损失,提高效率。凡是学过热力学第二定律和卡诺理想循环可逆过程理论,或从事过动力工程回热循环实践的人们,恐怕非常容易对此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调谐是什麽?是协和,是均衡,是恰到好处的配合;是真、善、美;是两个以上复合因素交互作用实现低损耗、高效率、平稳顺利的联合运行方式。调谐是幸福、美好的精华和极致,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共性追求,具有公理性质和普遍意义。

  人类和一切生物概莫能外,皆以享受调谐成功的生活为莫大福祉。

  天赋灵性的人类,具有创造性的思维能力,不受非灵性生物本能追求极限的限制。人生追求幸福不息,一旦达到了某个层次的调谐的目的,又要通过变革去追求更高层次的调谐,永远没有止境,这就是人类独有的“发展”特徵。当然,也只有为了追求更高层次的调谐,变革才有其合理性质。

  国家、社会、集体、家庭或个人欲求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采行反调谐的变革手段如暴力、战争,都是逆反天道,应为灵性人类所不取的下下策;唯有作为不得已的反制,这种手段始有其合理性和适用性。调谐化途径,通常具有和平渐进的演变形式;历史经验表明,通过人们常说的“和平演变”以寻求优化决策,常常是损失少,收效大,实现社会发展进步的光明坦途。

  人性范畴的两心调谐化,乃人生幸福意义上的调谐过程的基础或起点,是“肯定人欲,引上正道”的必要。私心,与爱心或公心,既矛盾又统一,互为条件,互相依存,相辅相成,不可分割,更不应该对立。任何个人、集体或社会,欲求经营成功,私心与公心,亦即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两者必须协调得宜,达到一个合乎当时当地环境条件的最佳交会点,方能烘蒸郁衬,相得益彰,花好叶茂,欣欣向荣。这就是人性两心调谐原理的要旨了。

  调谐不仅是人性两心的优化联合运行方式,也是人与自然的最佳相处之道。今日举世认同的“可持续发展”观念,是灵性人类从自身最大利益出发,感悟、发展起来的合理化社会文明观,要求社会发展在满足当代人需要的同时,实现社会经济与生态环境的协调发展,决不要对後代人的需要造成危害。没有“可持续发展”,人类世界不可能有持久和平,也没有远大前途可言。而“可持续发展”观念的最高境界,实质全在於美轮美奂的“调谐”两字。

  调谐,是包括人际、人与自然,人自身生理和性灵,以及万物之间一切相互关系的优化相处原则──“万物并育而不相害”也(《中庸章句》)。

  对照儒家学说术语,调谐就是“求中致和”。乃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庸》)

  十二问:妙矣哉!可否再就人性两心调谐原理作一些形像化、具体化说明?

  答:作为人性大本大源,在每个考察体系内,私心和爱心(公心)这一对不可割裂的“孪生”调节元,客观上总是因时因地因体制宜地存在着某种对应於最有利於发挥灵性创造能力效能的优选的即调谐的状态,等待秉有灵性智慧的人类去认识、去追求,去享用。优选位置不会落在自私唯我或所谓“大公无私”这两个极端状态,也不大可能正巧处于两者的简单折中状态即数学上的几何中点。好象寻求函数极值,这个位置应该是经过全面权衡协调,合乎中庸之道的变量特解。举个例子:从视觉调谐之美而论,一个方形体的短长边最佳比,不是零比一或是一比一(不是一条竖线或横线,也不是正方形),而在某个等于(√5-1)÷2,近似值为0.618的特定比例上,即所谓黄金分割。

  再打一个比方,要种好庄稼,土壤酸硷度必须适宜。纯酸性和纯硷性是两个极端,皆不可取,酸度或硷度过高,都会造成一片荒土。只有按照作物特性和土壤、气候条件等有关因素综合研究,找到一个特定的PH值(酸或硷性的指标),才会产生最佳种植效果。

  或者还可以想象,从一个出发点奔向一个目标点,其最短捷径是连接的直线。在前进过程中,如果私心过头,自私因素膨胀,行进方向就会偏向‘右方’,反之,过度强调爱心,则偏到“左方”。在设法校正的过程中,必因迂回曲折带来各方面的损失;如偏离严重,不及校正,甚至会迷失方向,根本达不到目标。追求两心调谐,进入优选状态,就意味着少走弯路,趋近於最短捷的直线,以最少代价求得最大效果……

  前苏联最後一任总统戈尔巴乔夫以为,“作为达到政治目的的手段,暴力是没有用的。”“那些使用暴力的地方,结果都是两败俱伤。虽然,可以把力量弱的一方的反抗用暴力镇压下去,推行自己的意志。但易燃材料早晚要积累起来,必然引起爆炸。最後的损失往往要大上千倍。”高明的政治家懂得,一切成功的政治,都来自中庸之道。而中庸之道的极致,莫非我们衷心赞美的调谐境界?

  两心调谐化导致人类文明诞生,社会发展进步,以至通向未来光明的美好的理想人间天堂。一个社会一旦接近或达到了当时当地历史条件许可的最佳两心调谐境界,人们将能循着利己和利他两大调节元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正道,享受至可宝贵的自由发展机会(特别以思想自由为基础),比较顺畅地发挥天赋灵性创造能力,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总体而言,这种追求不是损害而是增进着集体和社会的利益,因此得以好上加好,渐入佳境,进入欣欣向上,普天同庆的辉煌盛世。遗憾的是,这种辉煌盛世在古今中外历史上少之又少,而且常常是短命的。人类经常无可奈何地在两心失衡的社会环境中讨生活。

  东西方历史发展途径和成果迥然不同,奥秘何在?大哉谜尽管难倒无数史学大师,其实只要循着两心调谐原理一探究竟,怕就洞若观火,谁也瞒不过了。

  这场诚字当头、如琢如磨、如切如磋、揆情度理、率性尽致的“十二问”思想实验,导出了令人心明眼亮的一整套灵性人类发展进步不可不遵,如同千江万川总源头那麽至关重要的公理常识组合DD人之所以为人的“大本大源”之理,概括名之为:

  “灵性──两心──调谐”原理(下文简称“两心调谐”原理)

  其中“灵性”为人类所以区别和超越一切生物之上的唯一的也是至高无上的根据。

  灵性作用如何发挥,系受“两心”联合操控。

  人类的灵性创造能力能否循正道产生既利己又利人的建设性成果;或适得其反,导向犯罪、破坏,以至自我毁灭;或长期自闭,停滞不前,无所长进,略同於非灵性生物而已;或落後挨打,开除球籍,泯灭无存;关键端视两心联合操控的社会性“调谐”水平。

  如果借用数学分析表达形式,可将这条原理分列为十项“联立方程式”如下:

  1,灵性=创造性智慧(人之所以为“万物之灵”的独特秉性)

  2,私心=追求自身福祉的原动力,源自一切生物共有的利己本能。

  3,私心+灵性=发展(一切生物中,唯人类在谋求生存和享受之外,特有发展的要求和能力)

  4,自私=私心走上极端,只顾自己的利益,不顾他人和集体的利益,以损人利己为特徵的“唯我主义”,是负向发展的驱动力。

  5,自私+灵性=负向发展的恶质运行系统(唯人类独有的“原罪”的由来),导致伦理意义上的犯罪,趋於自我否定、自我毁灭。

  6,爱心(公心)=私心经由灵性启迪而升华,转进利他运行轨道的超越形态。爱心(公心)相对独立於私心,堪以调控私心,防范自私;是为灵性人类特秉澈悟成果,道德滥觞。

  7,私心+爱心(公心)=人类灵性创造能力循正道顺畅发挥所必需的联合调控驱动机制,以“两心调谐”为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优化组合。

  8,“崇公抑私”+灵性=发展缓慢、停滞,不进则退的劣质运行系统,自我抑制灵性创造能力的发挥,不免沦为充斥伪善色彩的罪恶渊薮,渐趋淘汰没落。

  9,“破私立公,大公无私”+灵性=另类隐性负向发展恶质运行系统,导致伪善外衣包装下的犯罪横行,灵性创造能力活力尽失,趋於自我否定、自我毁灭。表面上看来,这是与“自私+灵性”型负向发展恶质运行系统遥相对照、追求“至善”境界的另一极端,实质上由于“破私立公,大公无私”的虚妄性,必然沦为自私的伪装形式,只是更富欺骗性而已。

  10,“两心调谐”+灵性=正向发展优化运行系统--导致灵性创造能力循正道顺畅发挥,灵性人类由此自我肯定,自我超越,体现“极高明而道中庸”,可“与天地叁”焉。

  一种反映灵性两大调节元--私心和爱心(公心)调谐状况的基本伦理观念,可称“心态文化”,一旦成为社会性思想信仰,即主导性的深层社会文化意识,就像一双看不见的推手,隐然操控著社会发展的大趋势。两心联合运行状况进入调谐化区间时,形成正向发展优化运行系统,这双推手应能驱使人类灵性创造能力循正道相对顺畅发挥,推动社会良性发展进步不止。

  现代辞书定义的“文化”,广义而言相当於社会精神和物质产品的总成,包罗万象,囊括一切。所谓文化的先进性,首先应当体现在灵性创造能力循正向顺畅发挥,社会良性发展进步的大方向上。从大本大源意义上说,这个大方向的成因,在於文化的根本,或根本的文化,亦即作为思想信仰,亦即深层社会文化意识的“心态文化”的两心调谐水平,以及由此决定的无形推手调控驱动作用。

  如果没有内涵两心调谐的“心态文化”为基础,没有一双协调如意、维系正道的无形推手,生搬硬套别人家成功的先进文化成果,包括巨细无遗的法律制度,即便一时见效,总是表面文章,东施效颦,“头重脚轻根底浅”,正果火候何其难得?结果难免水土不服,后继乏力,倒退变质,比比皆是也。

  什么是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千言万语总要聚焦到“两心调谐化”这个基点之上。由此为始,方才可能营造成功人类灵性创造能力得以相对顺畅发挥建设性功能的社会大环境,不断催生先进科学技术(产生先进生产力)和先进政治制度(能够代表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的政治体制),开创日新月异的现代化新水平,增我福祉,前程如锦,永无止境。



  三

  人之所以为人的“当行之路”,是则所谓“道”也。这个“道”其实不在什么虚无缥缈、暧昧不明的神秘之境。人类天性自然内涵优化法则,等待我们自己去发现、认识和运用。换言之,人之所以为人,道之所以为道,问其所自,无不本於天而备於我。用通俗语言来说,就是说人生应循的共性指导原则,其实都可凭著一个毋自欺、贵率真的诚字,从自身内省而感悟,即所谓诚者自成,而道自道也。儒家学说本源无非在此。

  如果说儒家学说阐释天道人性,立足於人之所以为人必遵的根本规律性,那麽这个根本规律性一点也不神秘难解,一言蔽之,就是“灵性-两心-调谐”原理了。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道者,固众人之所能知能行者也,故常不远於人。若为道者厌其卑近,以为不足为,而反务为高远难行之事,则非所以为道矣。

  因此,两心调谐原理,作为为人处世最具普遍意义的应遵公理,导向一切正确判断的理性良知大本大源,如此简明易懂,不以繁琐哲学唬人为然;只要怀着一个诚字,人皆可以悟通。一旦悟通,顿觉古往今来万花筒般大千世界显得通体透明起来。

  人类社会欲求进入正向发展优化运行境界,从两心调谐原理出发推论,显然必备以下三大要素:

  1.一种体现两心调谐化的指导思想,深植人心,形成信仰,构成强固的深层社会文化意识--“心态文化”为基础。

  2.其次,需要一种符合两心调谐原理的优化决策方法论,方能将正确的指导思想化为正确的社会实践。

  3.最后,为了实现社会性两心调谐,进入正向发展优化运行境界,必要运用上述指导思想和决策方法论,因时、因地、因体制宜,订出适合具体历史环境条件的政治制度、法律条款、礼仪规矩、社会公约等,从而建立各种共同遵循的行为规范,始可落到实处。

  如此“思想信仰-决策方法-行为规范”三位一体,共襄盛举,不可或缺,不可分割,逻辑分明地构成了一个人类自我肯定、自我超越之道的完整功能体系。

  如果仔细对照儒学经典,可见以孔孟为代表的真儒,将人类自我超越之道的完整逻辑功能体系的三大要素──“思想信仰-决策方法-行为规范”逐项阐发,相应命名为“仁-中-礼”三个金碧辉煌大字,作为“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共性指导原则,无妨称之为儒家学说核心的人间正道“三位一体”论。

  仁──两心调谐原理的高度概括(概括为一个字),人之所以为人的应循指导思想或信仰基础;

  中──中庸之道,是具有普遍意义的优化决策方法论,当然也是贯彻仁道(两心调谐原理)的优化决策方法论;

  礼──以仁为本,经由中庸之道导出切合当时当地社会实际的优化政治制度以及各种共同遵循的实用行为规范。

  归根到底,倡导“仁-中-礼“三位一体之说,所求者,无非“肯定人欲,引上正道”而已。”

  千载而下,伪儒肆意曲解之馀,学者们多为儒家经典之概念模糊,条理不清,庞杂错乱所苦,以为理清儒学头绪也难。唯从大本大源出发,顺流而下,识得真儒心路历程、始能参透儒家学说科学严谨的逻辑性,明白其中受用不尽的精义主旨;天机解密,家喻户晓,福音广布,可以经世致用也。

  从天道人性基本常识公理大本大源出发,悟通“灵性-两心-调谐”三位一体原理,进而导出“仁-中-礼”三位一体论,简称“仁学”,该就是孔子倡导的儒家学说的核心内容了。

  但“仁学”不是儒学的全部。儒家还须“瞻前顾後”,就“仁学”的大前提和目的性作出全面交待。

  “仁学”作为人生共性指导原则,或即“当行之路”,是天赋人类存乎己心,人人得凭灵性感悟认知,并引为信仰、终身奉行,体现人之所以为人的优化选择。欲问这个不胜奇妙之至的可选方案所以存在於天地人心的大前提,就像穷究欧几里德几何学那些“不证自明”公理的由来,或者世界创造者是谁创造那样的终极性问题,恐非尘世任何理性圣贤或神学大师殚精竭虑所能解决。如果不去生造杜撰奇迹迷信故事,也不满足於无神论者没有答案的答案,只能老老实实归之於至高无上、其尊无对的“第一因”──“天意”,非“天理”无以名之也。

  儒家不负“天之木铎”期许(铎,铃也,金口木舌。施政教时,振之以警众。)以导布“天理”为己任,必要摆正天人关系,提倡一种具有“模糊化”特色的“信天观”,既不失宗教情怀,无限敬畏、尊重那神性之最(代表至上神)和理性之最(代表规律性总成)的“天”,又排除奇迹迷信,“不问鬼神”,确保理性清纯;唯其如此,利於“万物之灵”避开“有神”“无神”无谓争论,融一切学派和宗教信仰的真理内涵于一炉,调动自觉贯彻“人间正道”的使命感和积极性,导致人类社会发展进步效益最大化。

  此犹未足也。中外古今,数不尽志士仁人,寻寻觅觅,前仆后继,代价惨重,所为何来?这条“当行之路”,究竟可以通达何方?一定要将“人间正道” 的前进方向,追求的近景和远景目标解说明白,方有大奔头,大决心,大动力,大作为。儒家为此提出了经由小康进入幸福美满的大同社会大目标,及其原则性政策纲领设想,这就是儒家的合理化分阶段“社会发展目的论”了。

  以“仁学”为核心,上接“模糊化信天观”,下切“社会发展目的论”,三者大体包罗了孔门儒学全部内容,是为贡献人类世界得以协调致和,持续发展进步,“与天地叁”的全息型三梯次(3 Tier)三位一体论。

  由此见得孔门儒学思想体系脉络清楚,逻辑分明,超越时空,宛然一部告别“丛林法则”,开创真正人类史(马克思认为到他那时为止的人类历史都是史前史,都不足以体现真善一致,只有结束这部史前史,人类才能真正开始普遍解放的“在地上实现天国”的神圣史。)如假包换的通用系统工程指导全书。一旦与时俱进,发扬光大,中国社会先进文化建设,不就有了根据?人类大家庭谋建“共同价值观”,亦即“普遍伦理”或“全球伦理”,基本架构舍此何求?岂止当年黑格尔所说,“从里面我们不能获得什特别的东西”的“一些善良的、老练的、道德的教训”而已。



  参考书目:

  《孔子密码-儒家学说的现代诠释》 庞忠甲著,中华书局(香港)2005年12月出版。
 
  孔子之精神境界论

  黄玉顺


  [摘要] 文章认为,孔子已经形成了一套相当系统的关于精神境界的思想:先按人格境界,把人分为小人、君子和圣人三等;再按心理范畴,把人分为智者、勇者和仁者三类。于是就有了九种境界:小人之智者(小智),小人之勇者(小勇),小人之仁者(小德);君子之智者(大智),君子之勇者(大勇),君子之仁者(大德);圣人之智者(圣智),圣人之勇者(圣勇),圣人之仁者(圣德)。

  [关键词] 孔子 精神境界 圣智 圣勇 圣德


  孔子的时代虽然还没有“精神境界”的说法,但事实上孔子已经形成了一套很系统的关于精神境界的思想。孔子对精神境界的分析,采取了两个维度的划分标准。一是按人格境界,把人分为三类(三境):小人,君子,圣人。[1] 二是按心理范畴,把以上三类人各自分为三种(三界):智者,勇者,仁者。他说:“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2](《宪问》)[3] 智者是就知识和才能而言,勇者是就意志和意向而言,仁者是就情感和情绪而言。这种划分,与现代心理学的“知、情、意”范畴划分一一对应。除小人这个层次外,不论君子还是圣人,智者、勇者和仁者有一个共同之点,就是一以贯之的“仁”。但三者与“仁”的关系,又有心理层次的不同:智者又叫“知之者”,知仁而求仁;勇者又叫“好之者”,好仁而行仁;仁者又叫“乐之者”,乐仁而安仁。他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雍也》)孔子认为这是三种高低不同的境界:智者不如勇者(知不如行),勇者不如仁者(意不如情)。这样一来,孔子实际划分了由低到高的九种精神境界:小人之智者(小智),小人之勇者(小勇),小人之仁者(小德);君子之智者(大智),君子之勇者(大勇),君子之仁者(大德);圣人之智者(圣智),圣人之勇者(圣勇),圣人之仁者(圣德)。

  1.小智:小人之智者

  从纯粹智能的角度上,孔子对人的境界进行过一种划分:“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季氏》)这里把人的智力分为四等,但第一等“生而知之者”只是虚悬一格而已。孔子自认为不是生而知之者:“我非生而知之者。”(《述而》)就其所谓圣人,他也不曾说过哪一个是生而知之者。《中庸》载孔子语:“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舜的圣智也是从好问好察而来的。人们的先天才质都是差不多的,修养的高下都是后天习染的结果:“性相近也,习相远也。”(《阳货》)除“生而知之者”外,其余三等人,“(自觉)学而知之”为圣人,“困而学之”为君子,“困而不学”为小人。

  孔子说小人“困而不学”,又说“唯上智与下愚不移”(《阳货》),“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泰伯》),如此,我们所说的“小人之智者”可能吗?其实,孔子并不否认小人之智的存在。他说:“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阳货》)可见即使是小人,也可以而且应该“学道”。只不过君子所有的是大智、小人所有的是小智而已。所以说:“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卫灵公》)君子有大智,可大用;小人有小智,可小用。此即子夏所说:“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子张》)此所谓“小知”(小智),即今日俗语所谓“小聪明”。

  那么,这种小智的具体内容如何?

  从量上看,君子“艺”,小人“器”。孔子说:“吾不试,故艺。”(《子罕》)孔子说他自己由于不被具体地任用,什么都干,结果反而多才多艺。这是就知识的数量言。又说:“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卫灵公》)无能是有愧于君子之称的。这里所谓“无能”并不是说没有任何才能,而是说够不上多才多艺。君子才广,为“艺”;小人才狭,为“器”。“子曰:君子不器。”朱子解释:“器者,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论语集注・为政》)“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朱子解释:瑚琏是“宗庙盛黍稷之器,而饰以玉,器之贵重而华美者也。”(《论语集注・公冶长》)这里“器”是说子贡尚不足以称君子,“瑚琏”则是说子贡已很近于君子境界了。这“器”还有一层意思:“管仲之器小哉!”朱子解释:“器小,言其不知圣贤大学之道,故局量褊浅,规模卑狭,不能正身修德以致主于王道。”(《集注・八佾》)管仲就才能而言是堪称君子的,可谓“不器”;但他只知其器,不知其道;只知霸道,不知王道。这又是从质上来讲的。

  从质上看,“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里仁》)这是就知识的内容言,君子懂得仁义所在,而小人只懂得利益所在。君子固然需“艺”需“博”,但还必须博而能约,泛而有守:“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雍也》)韩愈讲:“行而宜之之谓义。”(《原道》)“行而宜之”即礼,也就是“义”。故孔子说:“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里仁》)“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子路》)樊须的表现正是所谓“小人怀土”“怀惠”,所以等他一走出门,孔子就骂:“小人哉,樊须也!”但是要注意,孔子并不简单地否定物质利益,而是主张不贪小利,见利思义;孔子也非一味地反对种田,例如他赞美“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宪问》)。他只是不满意樊须的只知眼前小利、不知长远的大义。“臧文仲居蔡(于)山节藻,何如其知也!”朱注:“当时以文仲为知,孔子言其不务民义而谄渎鬼神如此,安得为知?”(《论语集注・公冶长》)孔子非谓文仲无智,而是说他非君子之智,乃小人之智,只务鬼神之虚,不务民生之实。归根到底,智者作为“知之者”,君子之智者知仁,而小人之智者不知仁。君子知仁,故能“喻于义”;小人不知仁,故仅能“喻于利”。

  2.小勇:小人之勇者

  从心理范畴看,智是认知范畴,勇是意志范畴。从知行关系上来看,智是关于知的,勇是关于行的。这里所谓“行”,包括言、行两个方面,今统谓之“行为”。所谓“勇”,就是勇于行,“言必信,行必果”(《子路》)。孔子认为,虽然知先于行(智先于勇),但是行重于知(勇重于智)。知的目的,正是为了行的。“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子路》)知识再多,不能实用也就等于没有知识。“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子路》)所以,勇者的境界高于智者的境界。

  在孔子看来,即便是在小人中,也不仅有智者,而且有勇者。孔子曾谈到,有一种“士”,“nn然小人哉”,却也能够做到“言必信,行必果”(《子路》)。又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子罕》)这里的“匹夫”当然属于小人范畴;“志”即意志正是勇者的心理特征。匹夫而能持志,即是小人之勇。

  孔子之论小勇,可以从两个方面来与君子之勇相比较:勇于行什么?怎样勇于行?

  勇于行什么?这是关于勇的性质问题。孔子认为,君子之勇需要以仁义礼智为规范,否则便是小人之勇、匹夫之勇。(1)勇于仁。这是最根本的标准,即勇者作为“好之者”,君子之勇者好仁,而小人之勇者却不好仁。“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卫灵公》)能做到杀身以成仁,便是君子之勇。反之,“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泰伯》)好勇而不仁,那就是小人之勇。(2)勇于义。“见义不为,无勇也。”(《为政》)这是说君子应该见义勇为。见义不为,则无君子之勇(但是也可能有小人之勇)。“子谓子产:‘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公冶长》)这里的恭敬惠义,其实也都是义,义者,宜也。此即君子之行、君子之勇。在孔门弟子中,子路以勇著称。“子路有闻(而)未之能行,惟恐(复)有闻。”朱注:“子路闻善,勇于必行”;“若子路,可谓能用其勇矣。”(《集注・公冶长》)然而有一次,“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裁)!’”朱注:“夫子善其勇,而讥其不能裁度事理以适于义也。”(同前)所以,孔子常常挫其锐气。“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阳货》)这里,从“君子义以为上”中,有一句浅台词呼之欲出:小人利以为上。此即“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之勇尚义,小人之勇尚利。(3)勇于礼。君子不争,争而有礼。“君子矜而不争”(《卫灵公》);“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八佾》)君子争而有节,勇而有礼。“勇而无礼,则乱。”(《泰伯》)勇而无礼,就是小人之勇了。“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逊)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卫灵公》)这里也是强调的义、礼。(4)勇于智。“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阳货》)不好学则无智,无智而有勇,是小人之勇,只会犯上作乱而已。

  怎样勇于行?这是关于勇的度量问题。前面说过,勇于行包括言和行两个方面。孔子要求“言必信,行必果”,从而要求“讷于言,敏于行”:“君子……能于事而慎于言”(《学而》);“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里仁》)。这是因为,“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所以,君子慎于言,勇于行。反之,“巧言令色,鲜矣仁。”(《阳货》)不仅如此,孔子甚至认为,君子不仅要慎言,而且要慎行:“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为政》)慎言慎行是君子之勇,妄言妄行是小人之勇。后来苏东坡认为大勇、小勇之别,在于一个“忍”字,“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留侯论》)小人之勇与君子之勇,在度量上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3.小德:小人之仁者

  从心理范畴讲,勇是意志范畴,仁是情感范畴。“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颜渊》)可见仁爱乃是一种道德情感。“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里仁》)好恶也是情感范畴。

  智者不如勇者,勇者不如仁者。“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宪问》)可见,仁者比勇者又高出一等境界。《述而》有一段对话,表明孔子对颜渊和子路的不同态度,可以见出孔子对仁者与勇者之境界高低的不同评价:“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乎!’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无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这里,孔子赞扬了颜渊的君子之仁,嘲笑了子路的匹夫之勇。

  仁者比勇者境界高,自然比智者境界更高了。智者不一定是仁者,但仁者必定已经是智者了。孔子曾评价令尹子文“忠矣”,崔子“清矣”,但他们“未知(智),焉得仁?”(《公冶长》)所以,智是仁的一个必要条件,愚蠢的人是不能成为仁者的。“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人)焉。”其从之也?’子曰:‘何谓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雍也》)仁者是明智的,而不是愚蠢的。《宪问》有一记载,是孔子比较仁者与智者之高下的:“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S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称,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羿、S只是智者,禹、稷才是仁者。故孔子赞叹南宫适不仅是君子,而且是仁者。

  那么,有没有小人而仁者?孔子说过:“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宪问》)如此说来,小人之仁者就是不可能的了。其实,孔子之意未必如此。“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里仁》)所谓“未见力不足者”,是说人人“性相近也”,按其本质来说,都是可以“求仁得仁”的。所以《雍也》记载:“冉求曰:‘非不说夫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这也是说,求仁得仁,乃是人人力所能及的,自以为力不足,那是画地为牢。“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卫灵公》)可见小人不仅可能仁,而且不能离却了仁。孔子这种人人可以成为仁者的思想,后来被进一步发展,孟子讲“人皆可以为尧舜”,荀子讲“涂之人可以为禹”。

  应该说,仁者作为“乐之者”,君子之仁者与小人之仁者都是“乐仁”的。但小人之仁者与君子之仁者还是有区别的。差别何在?(1)小人之乐仁是偶然的、短暂的,君子之乐仁是必然的、恒定的。 “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朱注:“三月,天道小变之节,言其久也,过此则圣人矣”;“此颜子于圣人,未达一间者也;若圣人,则浑然无间断矣。”(《集注・雍也》引程子、尹氏)这就是说,颜回等人已经达到了君子之仁者的境界,其中尤其是颜回,几乎接近于圣人之境。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能够恒久地不违于仁。由此可见,有恒于仁,是君子之仁者的一个重要标志。“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朱注:“善人者,志于仁而无恶。”(《集注・述而》)这里孔子是说,有恒是君子之仁者的起码要求。仁而无恒,那只能算是小人之仁者。“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朱注:“约,穷困也”;“不仁之人,失其本心,久约必滥,久乐必淫。”(《集注・里仁》)其实,这里所谓“不仁者”,就是指的于仁无恒者,亦即小人之仁者。因其于仁无恒,所以“处约”亦无恒,“处乐”亦无恒。(2)小人之仁是偏颇的、狭隘的,君子之仁是中庸的、博大的。孔子认为,“中庸”是君子之仁者的又一个重要标志。所以《礼记・中庸》指出:“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反中庸,就是偏颇:或过之,或不及。一旦偏颇,就会陷于狭隘。“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宪问》)这里,孔子比较了两种情况:管仲如果为公子纠而死,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在孔子看来,那才算不得仁者,或者说,不过是匹夫匹妇之仁而已;现在管仲转而相桓公、霸诸侯、合天下、惠人民,这才真是君子之仁,而非小人之仁。对管仲的这种评价,孔子还说:“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同前)可见孔子所谓君子“仁者爱人”,不是偏狭的爱某个人或某些人,哪怕他是自己的亲人、主人;而是“泛爱众而亲仁”( 《学而》),即韩愈所说的“博爱之谓仁”(《原道》)。博爱才是君子之仁,否则只是小人之仁。

  4.大智:君子之智者

  君子之智者不一定是勇者,更不一定是仁者。孔子评价几个学生:“由也果”,属于勇者;“赐也达”,“求也艺”,都属于智者。(《雍也》)“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公冶长》)在孔子看来,这几个学生高足各有所长,可以算是君子之智者或勇者,但都没有达到君子之仁者的境界。诚然,孔子讲过:“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智)?”(《里仁》)但这并不是说智者必是仁者,因为即便“择而处仁”,也未必就已经是仁者了;这只是说君子首先必须成为智者,能够知仁、处仁,然后才有可能由好仁而乐仁,有朝一日成为仁者。“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朱子把“不知而作”解释为“不知其理而妄作也”,又把“我无是也”理解为“谦辞”,乃自相矛盾之说(《集注・述而》)。其实,“不知而作”在这里是褒义的,是说未经智者境界便已达到勇者境界(即勇于行),孔子认为这样固然不错,但未必行得通,所以,孔子接下来讲应该多见多闻。孔子还说过:“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卫灵公》)这里的“为仁”,也首先是一个选择问题,而能够作出正确选择,正是以智为前提的。

  由此可见,智者是君子之最低境界。然而即便如此,这种起码的境界也不容易达到。“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能够治乱之臣)十人。’孔子曰:‘才难,不亦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泰伯》)这是讲人才难得,圣人能拥有的君子之智者也不过数人而已。然而,由小人之智者而继续修养,可以达到君子之智者的境界。这种境界的转换,如前文所说,有两个方面:(1)从量上看,君子“艺”,小人“器”。关于“君子不器”,《子罕》记载:“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这是有人认为孔子只博不专,孔子以“执御”(只会驾车)幽默之。小人之智偏执,为“器”;君子之智博通,为“艺”。(2)从质上看,如前所述,君子能知“义”,小人只知“利”。“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雍也》)君子之智在于从事人之所宜,这就是“君子喻于义”。而归根到底,君子之智者知仁、求仁。由于“务义”,君子之智者有时表现出一种大智若愚的境界。“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公冶长》)可见小人之智为私,乃小智,其智可及;君子之智为公,乃大智而似愚,其愚不可企及。此外,孔子又说过:“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尧曰》)孔子自称“五十而知天命”。其实,“知命”与“务民之义”也是不矛盾的,因为所谓“天命”,只不过是古人对难以掌握的自然、社会规律的一种不科学的表述。由“知命”而至于“务民之义”,就是《周易》所谓“顺天应人”的意思。

  5.大勇:君子之勇者

  君子之智者知仁而求仁,而君子之勇者则更是好仁而行仁。前面说过,勇于行包括言与行两个方面。“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为政》)这也就是“言必信、行必果”的意思。这是一层;再进一层,“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颜渊》)所谓“成人之美”,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雍也》);所谓“不成人之恶”,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颜渊》)。这两个方面其实是同一个问题,就是好仁行仁。

  由知仁,则有大智;由好仁,则有大勇。“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颜渊》)我们知道,孔子说过:“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故“不忧”谓仁,而“不惧”谓勇。由于无所谓惧,君子才能做到“杀身成仁”。这种大勇,孔子曾打过一个著名的比方:“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子罕》)苏东坡所赞美的正是这种大勇:“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留侯论》)这种大勇,不怨天,不尤人,心气和平:“求仁而得仁,又何怨?”(《述而》)这种境界是不容易达到的,“子曰:吾未见刚者。”朱注:“刚,坚强不屈之意。”(《集注・公冶长》)又说:“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里仁》)而说到他自己,“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述而》)孔子这是自谓堪为君子之智者,却不至自命为君子之勇者。

  6.大德:君子之仁者

  君子不一定是仁者,“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宪问》)。这是因为君子之仁者是君子的最高境界;未达到此等境界,可能只是君子之智者,或是君子之勇者。“未知,焉得仁?”(《公冶长》)未勇,亦焉得仁?所以君子之智者未必是仁者,但君子之仁者必定是智者。孔子有一番话,易致误解:“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朱子以为:“言君子所以为君子,以其仁也。”(《集注・里仁》)这就误解了孔子之意。孔子的意思并不是说君子必是仁者,而只是说君子而不仁,虽然还可以算一个君子,如智者,如勇者,但不足以“成名”。只有君子之仁者,才造次必于仁,颠沛必于仁。

  为此,孔子对君子之仁者与智者和勇者进行了比较。(1)智者不如仁者。“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卫灵公》)智不如仁,这是显然的。“仁者安仁,知者利仁。”(《里仁》)一个“利”字,一个“安”字,这就深刻地揭示出智者与仁者的境界差别。智者只是“知之者”,知仁而求仁,却未到达“乐之者”的乐仁而安仁的境界。其要害,就在一个“利”字上:为仁而存功利之心,是意善而不是情美的境界。“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雍也》)智者亦知仁、亦求仁,由知之而好之,由好之而乐之,几近仁者的境界。但智者毕竟还不是仁者,只能“利仁”,汲汲以求,故动,如水;而仁者能“安仁”,恬然自得,故静,如山。(2)勇者不如仁者。“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宪问》)这里所讲的就是勇不如仁、力不如德的道理。《先进》有一段“吾与点”的著名故事,也是在讲勇于行不如安于仁的道理:“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或如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民足。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表面看来,几个学生的回答一个比一个谦逊、无所作为,故而一个比一个更得孔子的赞许。其实,孔子在这里已分出境界的档次:由、求、赤,君子之勇者、有为者、好之者;点,君子之仁者、无为者、乐之者。

  仁者已经由求真向善、而达到了一种审美的境界。这种境界之美,自然随时流露出来:“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朱注:“申申,其容舒也;夭夭,其色愉也。”(《集注・述而》引杨氏说)容舒色愉,是形容其静坐之时;至于行动之际,另是一番高妙:“君子之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里仁》)融贯从容,自然而然,无往不适,无所不乐,此等境界,孔子所谓“从心所欲不逾矩”是也。这种境界,有极大的感染力:“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颜渊》)

  7.圣智:圣人之智者

  圣人也有智、勇、仁三种境界。圣人之智者,周公足当之。据《尚书・金滕》载,周公自称“多才多艺”。孔子说:“郁郁乎文哉,吾从周。”(《礼记・檀弓下》)这里所谓“文”,正是“智”方面的事情。圣人之智者必然如周公所言“多才多艺”。孔子也这样看:“大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子罕》)大宰以孔子“多能”为圣者,即圣人之智者。这是圣人当中的起码境界,也是孔子自己努力的目标:“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述而》)可见圣智乃孔子所梦寐以求的修养境界。

  但仅仅是多才多艺,仍不足以成为圣人,前面讲过,君子之智者也多才多艺。《子罕》有一段话,道出了圣智的特征:“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扣其两端,而竭焉。”这使人想起苏格拉底的“自知自己无知”和“精神助产术”,又使人想起老子的“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圣人之智不在于知“器”,而在于知“道”。用道家语言讲,圣人之智在知“道”,君子之智在知“德”;知德者一以通十,知道者一以通万。所以,小人之智少,君子之智多,至于圣人之智,则复归于寡矣。“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卫灵公》)“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参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参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里仁》)可见君子之智在多,圣人之智在一;多为末、为用,一为本、为体。曾子深知孔子圣智,而子贡却把孔子降低到了君子的水平。

  颜渊的一番感叹,说的正是君子与圣人的境界之微妙差异:“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子罕》)高坚前后,形容圣人之道高远微妙,“无穷尽,无方体”;博文约礼,是说孔子引之以圣人之智,诱之以圣人之仁。此境之难,孔子认为如颜渊者亦未达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述而》)

  圣人多能还表现为知人。“(樊迟)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乡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颜渊》)可见所谓“知人”的本质,就是“知仁”。自己既为圣人,至少具有君子之仁者之仁,所以能知人之仁。

  8.圣勇:圣人之勇者

  舜、禹、武王,无疑都是孔子心目中的圣人;但孔子对他们的品评,却意味深长。

  前面说过,“勇”是关于意志行为的。孔子对禹的评价,正侧重于行为:“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泰伯》)孔子认为,禹作为圣人,在行为方面无可指责。这就是圣人之勇者,因为他是由君子之仁者升华而成,故以行仁为宗。

  由此,孔子对舜和武王进行了比较:“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也,未尽善也。’”(《八佾》)《韶》为舜之乐,《武》为武王之乐。朱注:“美者,声容之盛;善者,美之实也”;“舜之德,性之也,又以揖让而有天下;武王之德,反之也,又以征诛而得天下。”(《集注》)可见武王华而不实(有美之华,无美之实之善),乃圣人之勇武者,非圣人之仁德者;乃圣人之意欲者,非圣人之性情者。

  进一步看,武王究竟算圣人之勇者,还是算君子之勇者,也还颇成问题。其一,君子之勇者不必是君子之仁者,而圣人之勇者则必已是君子之仁者。孔子对舜之仁,是极为推崇的,对舜之《韶》,也是极为赞赏的:“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述而》)而对武王之仁与否,则语焉不详。其二,圣人之圣勇与君子之大勇,有境界的差别:君子有为,圣人无为。“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卫灵公》)后来《易传》讲“黄帝垂衣裳而天下治”,也是这个意思。此等境界,远不是武王所达到了的。当然,这种无为与道家的无为是根本不同的:道家以无为而独全其身,儒家以无为而兼济群生。

  9.圣德:圣人之仁者

  《宪问》有一段对话,是专讲从君子到圣人的过渡的:“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其中,“修己”为本,能“安人”可谓君子,能“安百姓”则庶乎圣人了。这里有一个量的差别:“安人”只是安一些人,这只是君子之仁者;“安百姓”则是安天下,已经是圣人之仁者了。对此,孔子是有明确阐述的:“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止)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雍也》)所谓“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也就是“安百姓”。子贡问这算不算得上君子之仁者,孔子认为岂止如此,简直就是圣人之仁者了。这是最高的精神境界,孔子认为即使是尧舜这样的圣人,也未必确信自己已经达到了这种境界。[4] 可见,圣德的重要内容就是博施兼济。

  在孔子看来,圣德是一种崇高博大的审美境界:“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焕乎,其有文章!”(《泰伯》)显然,孔子是从审美的高度来把握圣人之圣德的。



  注释:

  [1] 这种分类在孔子那里还不够成熟,因为,孔子有时以个体人格修养为划分标准,有时却仍传统地以社会地位为划分标准。
  [2]“知”读为“智”。
  [3] 此为《论语》篇目,下同。
  [4]《集注》:“病,心有所不足也。”。
  2003/07/27
 
  孔子仁学思想中的节欲观及其现实意义

  王焱 (广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文艺学硕士研究生 ,广西 桂林 541004)


  据杨伯峻先生《论语译注》统计,在《论语》中,提及“仁”的地方共109次。可以说,“仁”是孔子思想的核心,也是其理想的人格境界。

  颜渊曾问孔子怎样才能做到“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论语・颜渊》)意思就是说,通过自己约束自己的欲望以达到礼的要求就是仁。颜渊继而问到求仁的具体途径,孔子答到:“非礼勿听,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同上)。以上的对话表明,在孔子看来,“仁”是离不开“礼”的,“礼”是求“仁”的行为标准和必由之路。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孔子使用的是“克己”,而不是宋代理学家所宣扬的“灭人欲”。这说明,孔子看到了己(人欲)的存在,但同时更强调对己的克制。也就是说,孔子一方面承认“仁”是以人欲为基础,另一方面也认识到人欲不是“仁”也不能自动达到“仁”,要达到“仁”的理想境界,就必须对人欲进行克制即“节欲”,从而使一切行为都符合礼制(复礼)。孔子心中的君子就是一个“修己”(《论语・宪问》)的形象。“修己”就是修养自己,即按照礼的规范约束自己。孔子认为只有人人皆做到修己节欲,整个社会才会安居乐业。

  由此可见,孔子的人欲观既不是纵欲的,也不是禁欲的,而是节欲的,即礼义与欲望的调和。孔子在承认人欲合理性的同时,更主张以礼义来规范人欲,把人欲规范在合理的限度之内,从而使得人欲在社会与个人之间得到协调。

  一方面,孔子承认人欲的存在与满足的合理性。《礼记》记载孔子的话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对饮食的欲望可以引申为对物质的追求,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论语・里仁》),“贫而无怨难”(《论语・宪问》);对男女的欲望可以引申为对性的需求。显然,孔子肯定了合理满足人性的两大基本欲望――物欲与性欲的必要性。因此他主张统治者应在一定程度上满足民众的物质欲求,使人民过上富足的生活,“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论语・颜渊》)。孔子还主张先富而后教:“既富之”,再“教之”(《论语・子路》),这表明他看到了民众基本物质利益的满足对教化的重要性,也就是说他承认对人欲的合理满足是“求仁”的前提。

  另一方面,孔子也强调 “富与贵,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论语・里仁》),“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要做到“欲而不贪”(《论语・尧曰》)。这说明要达到“仁”的道德境界,就必须以礼节欲,克制欲望的膨胀。欲望的节制在物欲方面的表现就是节俭,在性欲方面的表现就是戒淫。

  孔子一向崇尚节俭,即使“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也“乐在其中矣”(《论语・述而》)。孔子反对奢华,“礼,与其奢也,宁俭”(《论语・八佾》)。过去人们用麻编织孝帽,花费大,后来人们节俭了,改用丝织,对此,孔子表示赞许:“俭,吾从众”(《论语・子罕》)。孔子他非常赞赏他的学生颜回俭朴的精神,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甚忧,回也不改其乐。贤者,回也!”(《论语・颜渊》)

  孔子一向鄙视贪恋美、,沉湎淫欲。他在《论语》中两次哀叹“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子罕》《卫灵公》),表明他对道德修养无法克制性欲膨胀的社会普遍状况表示深深的忧虑。孔子在鲁国任大司寇期间,鲁国国君鲁定公喜爱淫歌妖舞。齐国为了腐蚀削弱鲁国,投其所好,送去八十名美女歌妓。鲁定公终日沉迷于酒色淫乐之中,不问政事。孔子屡屡动谏无效,便辞去了职务,离开鲁国,开始了颠沛流离的周游列国之行。

  孔子还提出了“君子有三戒”:少时戒“色”、壮时戒“斗”、老时戒“得”(《论语・季氏》)。意思是说:君子年轻时要警觉贪恋女色(性欲),年壮时要警觉争强好斗(攻击欲),年老时应警觉贪得无厌(物欲)。孔子抓住了不同年龄段的欲望特点,告诫人们应适度克制,以善其身。

  孔子认为,人之患在于欲望太多,欲多则无刚,因而“枨也欲,焉得刚?”(《论语・公冶长》)他还强调:“刚、毅、木、讷,近仁” 《论语・子路》,意思就是说:刚强、坚韧、朴实、谨言,就接近于仁了。而这些“仁”的特征都是不屈于人欲的表现。

  孔子的这种人欲观,讲究对欲望适度的节制,避免了纵欲与禁欲的偏颇,是他所提倡的中庸之道的体现。对于中庸,朱熹在《集注》中是这样解释的:“中者,就是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之名。庸,平常也。”孔子把中庸当作君子所具备的品格,《中庸》中记载他的话说:“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孔子还称赞“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论语・雍也》),意思是说中庸是一种最高的仁德。孔子认为过与不及二者都偏离中道,都是“不贤”的表现,所谓“过犹不及”(《论语・先进》)、“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论语・八佾》)。由此可见,中庸作为君子的德行,既是一种执中不偏的方法论,更是一种适度节制的世界观。孔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意思是说:因约束自己而犯过失是少有的。也就是说,对自己适度的克制才能保障仁德的实现。

  孔子在《论语》中多次提及“利”与“义”。“利”即个人利益,可视为人性对私欲的追求;“义”即社会道义,可视为礼德对私欲的克制。孔子主张人们在追求私欲满足的时候,要坚持“义” 对于欲望的导向,将社会道义作为社会行为的准绳,提倡“见利思义”(《论语・宪问》)。孔子将是否按照“义”即社会道义行事作为君子与小人的区分标准,提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意思是说一般的人只知晓自己的利益,君子除了知晓自己的利益外,还知晓社会的道义。如果放任一己私欲,就会导致不良后果,“放于利而行,多怨”(《论语・里仁》)。当欲望与道义发生冲突时,应“以义制利”,在某些极端的情况下,甚至可以为了不违背仁道而牺牲自己的生存欲,“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论语・卫灵公》)。微子因纣王无道而出走,箕子因此被贬为奴隶,比干因劝谏而被处死,三人皆为了心中的仁道,舍弃了趋利避害的私欲,故孔子称其为“殷有仁”(《论语・微子》)。

  孔子作为古老中国的精神领袖与思想圣人,他所创立的儒家文化更被视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支柱与血脉,孔子及其儒家文化的节欲观已沉淀为中国人的一种深层文化心理,并决定了中国的命运走向是一种内敛的发展方式。然而,孔子虽为儒家的创始人,而我们现在所理解的儒家文化与孔子的思想却存在着显著的差异,因为儒家文化经过朝朝代代的变更,已与孔子原初的思想产生了很大的出入。就人欲观为例,儒家的人欲观大体经过三个时期:先秦两汉中国本土原生的节制欲望的时期、隋唐宋明受佛教禁欲观影响的禁锢欲望的时期、明清近现代受到西方启蒙思想影响的解放欲望的时期,三个时期的分野很大,而许多学者却将三者混为一谈,动辄将孔子贬为反人性灭人欲极端禁欲主义的始作俑者,将中国经济发展缓慢的罪责统统归咎到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思想身上,甚至宣称中国的发展与富强必须拿孔儒传统思想来祭旗。孰不知这种禁欲主义恰恰是与孔子节欲思想的初衷相违悖的。

  著名的犹太小说家索尔・贝娄曾在他的小说《更多的人死于心碎》中写道:东方是物质之劫,西方是欲望之劫。意思是说,东方欠发达社会的弊病在于物质的匮乏,而西方发达社会的弊病在于欲望的膨胀。我认为这一论断是非常深刻而中肯的。当然东方社会也不是铁板一块,东方社会也有富裕的国家。而东方社会中较为贫穷的国家绝大部分是受到了宗教禁欲主义思想的浸染,属于佛教及伊斯兰教文化圈的国家自不必多说,中国自明代以后的衰落也很难与吸纳了印度佛学禁欲主义的宋明理学脱离干系。这种对物欲的进行遏止的态度决定了这些国家物质文明的落后。而西方社会则经过启蒙运动的洗礼,由基督教的禁欲观转变为对享乐与物欲的崇拜,主张用人性来反对神性,人性就是欲望的化身,人生的目的就是对欲望的充分满足。这种对欲望进行放任的态度一方面使得西方社会物质文明迅猛发展,另一方面也必然导致了物欲横流的可怕处境。目前,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已进入由欲望主宰生活的时代,新欲望产生的速度几乎与旧欲望得到满足的速度一样快甚至更快。对物的疯狂消费给生态环境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对性的无度追逐导致感情的危机以及家庭的解体。如果任由这一纵欲的状况持续下去,人们将深陷欲望的泥潭不能自拔,人类的家园将毁灭在自己的手上。

  其实,欲望自身并没有过错,合理的满足一些基本欲望是必需的也是必要的,“灭人欲”的的极端做法是不人道的。然而,深藏于人内心的欲望却是没有止境、无限膨胀的,旧的欲望满足后,自然会产生新的欲望,新的欲望满足后,又滋生出更新的欲望,欲望的满足很难有尽头。德国的哲人叔本华曾把欲望形象地比喻为一个永远饥馋、永不饱和的“胃”,或是一个永远张开的巨兽之口。因此,如不对这种欲望进行节制,人类终将会葬生于欲海之中。欲望是社会发展的动力,然而无度的欲望却无异于饮鸩止渴。历史与事实告诉我们,纵欲与禁欲都不能使社会生态得到良性的发展。对于生态而言,禁欲导致蛮荒,纵欲导致废墟,只有节欲才能造就家园;对于经济而言,禁欲导致贫穷,纵欲导致奢靡,只有节欲才能造就可持续的富足;对于精神而言,禁欲导致窒息,纵欲导致淫乱,只有节欲才能造就健全的心态。可见,针对于当今社会人欲泛滥、挥霍无度的现状,节欲观是根治其不合理欲望膨胀弊病的一味良药。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孔子的节欲观有着深远的现实意义。因此,我们主张在21世纪再度发扬孔子的价值与智慧,用孔子的节欲思想扼制当今社会泛滥失控的欲望支流,节制人类自身不断膨胀的不合理欲望,使欲望的产生和实现控制在适度范围之内,自觉控制和调节“欲望――满足欲望――滋生新的欲望……”的欲望链条上升的节奏,从而使得整个人类社会得到健康的可持续发展。(完)


  作者简介:王焱 广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文艺学硕士研究生
  通讯地址:广西师范大学育才校区东十宿舍15号信箱 邮编:541004
  电话:0773-5844844
  EMAIL:mintwy@163.com
 
看了半个小时也才看出个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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